林晖突如其来的改变将在场的众人皆是吓了一跳,便是林浩然面上都露着几分惶惶的神色来,几乎是惊恐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林晖,一下子便是动弹不得了。

以前林晖尚且痴傻的时候,林浩然只将林晖当做玩物罢了,他不过是帮着皇上做事的,而皇帝有极其厌恶自己这个很具有威胁性质的弟弟,仗着林晖什么都不懂,林浩然有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欺负这林晖。

谁也想不到,他一向嘲弄的傻子,这时候竟然会如此冰冷地将那把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瞧着林晖此时这般眼神,哪里还像是半点傻子!

都说这位楚慕染楚姑娘医术高明,难不成,这大半年的功夫,真的将林晖的傻病治好了不成!身子猛然一个哆嗦的林浩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想着这回他恐怕不能将林晖带回宫中交差,而且他现在恢复了正常,简直是不得了的事情,只怕他这脑袋就算现在还保得住,等到回到宫里也不见得能保住啊!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显得容易许多,恢复了正常的林晖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可爱,却也逐渐显露出他身为未来君王的不怒自威来。

慕染想着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不过离开之前,她倒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越往北,关于废太子的事情传言便越详细。

慕染一路打听着,听闻百姓口中所说,似乎很多人认为陆川会东山再起,甚至极有可能被秦英宗立为继任皇帝。

慕染不禁为有这种想法的人摇头叹息。她慕染本就是慕染,最初是,后来也是。

慕染要找的人,是在这一场改朝换代的风波之中忽然失踪的苏籽,听说她改了名字,封号荀川公主,慕染曾顶着着皇宫内的血雨腥风一路走上巅峰,那不是本心。

她确有惊世才能,却并不因此而野心勃勃,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称帝。

只是后来认识了苏钰,她才一点点归真返璞,把曾经金玉织成的外衣脱下,换成最朴素本真的清丽。

她还是她,她不奢望富贵荣华,只想和爱的人将那姹紫嫣红看遍。

一路上,关于苏籽的议论越来越多,这个秦斟雪,便是苏籽改名之后的名字,听说她曾经是秦朝的女帝,即使不问政事三年有余,但人人提起她还是有一种敬畏和仰视。“曾忆往昔,豪情万丈。桃花马上,将那中原骋遍。

谈笑风云,忘及春愁,正是少年意气,不诉离殇。

不知而今错,低眉颔首,步履轻移,不敢高声语。笑意盈盈,人面桃花,醉几多英雄,罢却英雄。窈窕多姿,善睐明眸,何日重提银枪,再度入沙场?”一路上有人唱着当年荀川公主作过的诗词,最初的铿然意气,变为袅袅音韵飘渺,像是在追忆往昔的扫眉才子。

“荀川公主......她也许并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吧。”慕染凝神听了一会儿窗外的曲子,低低地说道。

“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苏钰没有关心陆川,反而问起慕染来。

慕染略一思索,轻轻唱了一曲刚刚作成的词“万物逢春峥嵘,春去又无声。

花开花落两匆匆,本无情,休作伤怀句。久作人间旅,他年觅得知音在,共聚西枫梧

促膝长谈,不问人间事。桐花落尽满春衫,还笑当年,举杯畅饮,对弈朝暮,

不分胜与负。”

“若能隐居生活,每日烹茶煮雪,茅庐对月,远离尘嚣,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哪怕粗茶淡饭,也让人心醉。”

苏钰很认真地听完,摇头道:“隐居哪有你想象的那样好!隐居者整日荷锄在田,粗茶淡饭不成滋味,茅庐漏雨,夏热冬寒,蚊虫叮咬——除去这些都不提,单是冷床寒被怎敌得上锦床绣榻?你受得了吗?”

慕染不服气地反驳道:“怎么受不了?”

苏钰看了看他,眸子里神色不明。他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做声了。

慕染对他的态度极为失望。她知晓苏钰并非争名逐利的鼠目寸光,但也正因为此,他有更大的野心,哪里会在她的暗示下同她一起隐居?她虽然向往朴素平淡的生活,但也并不是非要隐居。但唯有隐居,她和他,才能同时放弃自己原本的目的和身份,便可不为敌,便可不相杀。此次回京,或许再见已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他怎么会知道呢?

正当慕染失望至极时,沉默的苏钰突然抬起了头,眸光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说:“再等两年,两年之后,我们隐居。”

彼时,慕染看了看他的眼睛,却没有相信他的话。

因为她不相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制住权力的诱惑。

所以慕染给他的答复只有这样一句话:“我方才只说想隐居,有说过同你一起吗?”

后来慕染重回公主府,每每想到那一刻她脱口而出的刻薄话语,便感到一阵阵后悔和心痛。她把他的认真视为无物,并且出言伤害了他。

向来恐闻六月寒,忍将冰炭置我肠。

苏钰淡淡地笑了笑,道:“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慕染掀开窗帘看了看车外,指尖突然凉凉的,凝眸一看,原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稀稀疏疏地落了下来......

南方的气温要比北方高出不少,两人之前穿的都是秋衫,往北渐行,愈发寒冷,便各自换上了大氅。

一行人车马辘辘,进入伏城之后,随行的几个人便离去了,苏钰和慕染一同下了车,回到了云府。

两人离去仅有三个月,再归来时恍若隔世。。82苏钰比出门前消瘦了很多,他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苏钰苍白的手叩了叩云府大门,开门的人是南芥,她见到两人归来除了欣喜,似乎没有什么意外。

“程大人在鹿堂等着公子呢。”

苏钰含笑点了点头,便向着鹿堂方向去了。慕染没有过去,南芥口中的程大人,必是程群无疑,慕染和南芥、绿尘还有烟柳小叙了一会儿,便找借口走开了。毕竟,在云府里让程群撞到,是不好解释的。

慕染在门口拦了一辆马车,去往北仿,几个月出门在外,她要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正如苏钰所说,皇上龙颜大怒,意欲废太子。

慕染赶回宫里的时候,秦英宗已经因太过生气而病了数日。

秦英宗听是慕染来了,立刻起了精神。几日萎靡不振的神色消弭无迹,取而代之的是喜笑颜开。

他扶着慕染的头发慈祥万分:“还是雪儿疼朕......”

从秦英宗口中,慕染多多少少得知了父皇的意思。秦英宗早在两年前就知道太子在陆川生日宴会上闹的一出,那时秦英宗有意锻炼太子摄政能力,所以没有过多批评他的不是。两年来太子治理政事一塌糊涂,秦英宗不管不问,每日不是打猎就是沉迷酒色,直到太子制造伪银一事被抖出,影响太过不好,秦英宗才重新审查。

这一审不要紧,行宫大建,国库亏空,私铁私盐贩卖,冤假错案......外加一年前的蝗灾,半年前边疆夷狄闹事,一大堆烂摊子摆在这儿,人民怨声载道。

从前的朝臣向来报喜不报忧,下面的情况秦英宗本就不多问,所以对于民情一无所知,如今各方消息纷纷传入秦英宗耳中,两个月前北方天罡族入侵边境,秦英宗欲发兵抵挡,却因为长时间不向兵部拨款,那些刀枪剑戟都是生了锈的,根本不能用,所以天罡族几乎是长驱直入,一连侵占了两座城池。

“所以雪儿,父皇斟酌良久,觉得要扶持易国不亡,非你出马莫属。”

果然。

慕染笑着安抚了一下秦英宗,要他好好养病,不要过多操心政事,一切交给雪儿办。

慕染走出皇宫时,恰好碰到太监高公公,他手里端着圣旨,走得甚是匆忙。

慕染拦住他问了一句,才知道,秦英宗得到慕染许诺后,颁布圣旨,要废太子了。

慕染朝着东宫方向望了望,冬日的枯枝败叶还没有落尽,东宫被一片干瘪的树叉簇拥着,说不完的萧瑟凄凉。

北仿,慕染估摸着程群应该走了,正准备回去,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白一黑,一老一少。

白的是苏钰,黑的是程群;少的是苏钰,老的是程群。

苏钰搀扶着程群一直走到一座府邸前,府邸的匾额上写着四个辉煌大字:慕容王府。

程群和苏钰相携进入慕容王府后,慕容家的接待十分热情。

“这位便是苏公子,老朽把他带来啦!呵呵呵呵......”程群一边拉着苏钰的手坐下,一边向对面的慕容敬德介绍道。

苏钰早就知道程家和慕容家关系十分亲密,这要说到二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