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乱说。”关允谦逊地说道。他心中忽然想起早上老容头对他的点拨,不由对老容头更加佩服得心服口服。他也知道,老容头刚刚说到陈恒峰,冷枫就拿出陈恒峰的内参专访让他看,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但在巧合的背后,冷枫的举动肯定大有深意。

冷枫的深意,就是老容头指点他留意陈恒峰的用意所在,也是他和陈恒峰可能有交集的关键点。现在关允明白了,他和陈恒峰之间当然不会有正面的交集,但间接上的交集,或者说省里政策层面上的影响波及孔县并对他自身产生影响的时候,就等于是有了交集。

果然,冷枫没再继续让关允说出想法,而是直接点明了主题:“有消息说,省长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会烧到农村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坟头上,平坟复耕,要求三年内完成农村公益性公墓全覆盖,火化率百分之百,逐步取消旧坟头,不再出现新坟头……文件大概近期就会下发。”

好一个平坟复耕!关允听到消息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因冷枫对他的信任有加而感到惊喜,而是为老容头敏锐的政治眼光而震惊。老容头就如一个站在最高峰的高人,冷眼旁观世事纷扰,拨云见日,慧眼看红尘,一言值千金!

关允立刻就领会了冷枫的暗示,有些酝酿中的事情因为刘宝家事件的突发,要提前引爆了,而且也正好是为了配合省里的政策出台。不过,直到此刻,冷枫还没有具体表明他在刘宝家事件之中的立场。

“这样……关允,你坐我的车去一趟城关镇派出所,过问一下刘宝家的事情。”冷枫淡然地说了一句,一摆手,“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一下公安局,让崔玉强过来一下。”

“是,明白。”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关允步伐坚定地走出冷枫的办公室。

果如老容头所说的一样,冷枫不是一个善于蛰伏的人,最近一段时期的平静是因为他暂时没有出手的机会。现在好了,李永昌精力过剩,一个大坝项目还无法牵绊他的全部注意力,还要暗中制造事端,好,来得好。

李永昌不会想到的是,关允现在初露峥嵘,而冷枫静极思动,二人开始第一次联手发力还击了!

当关允坐上县委二号的专车扬长而去时,王车军恰好从李逸风的办公室出来,就看个正着。他一下呆立当场,一颗心狂跳不停,揉了揉眼睛,确认车上坐着的人正是笑容满面的关允。他忽然感觉仿佛眼前陡然出现一团迷雾,迷雾之中,关允的形象变得模糊并且高大许多,让他再难看清关允的本来面目。

关允怎么会坐上冷县长的专车?王车军心里明白得很,如果关允自己出去,不管走到哪里,虽然有冷枫通讯员的身份,但他说话办事都不会受人重视。而冷枫的专车出动意义就大不寻常了,关允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县委二号人物冷枫的意图。

那么关允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王车军眯起小眼睛,一阵风吹过,忽然感觉周身生冷,他打了个寒战,想起了什么,急急折回又向李永昌通风报信去了。

直面

关允坐在副驾驶上,和司机贾合须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贾合须是县委的老司机了,在县委上班得有十几年,年龄却是不大,充其量三十五岁左右。不过他长相显老成,乍一看,一脸的苦大仇深,好像四十岁开外一样。

贾合须是上任县长的司机,冷枫上任之后却没有替换下他,以冷枫谨慎的性格,足以说明贾合须为人可靠。司机和秘书是领导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相比之下,司机比秘书介入领导的私生活还要多,因此司机必须忠诚不二。否则,领导也不会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司机的一双眼睛看个清楚。

贾合须是孔县人,军人出身,沉默寡言,他的性格倒是和冷枫的冷峻有几分相似。从县委到城关镇派出所,一共几分钟的路程,他就和关允说了三句话。关允问一句,他答一句,关允不问,他的嘴巴绝对闭得严严实实。

关允暗暗赞许,冷枫的眼光极准,看人不会失误,但为何用了半年时间才看清他的能力和为人?想了想,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汽车直接停在城关镇派出所的办公楼前,和县委的平房相比,派出所的办公楼是两层小楼,因为新建的缘故,看上去比县委气派多了。

贾合须没有下车,他只负责开车,其他事情一概不会插手。关允才下车,正要关门时,他突然就冒出一句话:“冷县长来孔县时间也不短了,除了副县级领导之外,你是第一个坐他车的人。”

关允愣了一愣,品味贾合须话中的暗示和分量,点头一笑:“贾哥辛苦了,等我一下。”

越是话少的人说出的话,才越会有暗示,尤其是贾合须身为冷枫司机的特殊身份,更让关允猜测他的话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出自冷枫的授意?毕竟,贾合须比他先得到冷枫的信任。

关允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迈进派出所的办公楼,来到一楼的所长办公室,轻轻敲响了房门。作为他担任冷枫的通讯员之后的第一次独当一面的出击,今天的一局,事关对他的个人能力的考验,也事关冷枫的县长威望!

敲门之后里面无人应声,关允直接推开了门。钱爱林正在打电话,也不知道在和谁通话,反正脸红脖子粗,一副穷凶极恶想要打人的凶狠,一只皮鞋被他踢到窗台上,再看他手中还拿着一把锤子,不时敲打几下桌子,气愤的神情,好像在敲打谁的脑袋一样。

关允见惯了基层干部的做派,连乡长或镇党委书记都会挽起袖子打人,一个镇派出所所长穿一只鞋手拿锤子的形象,在他眼中就再正常不过了。

关允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等,足足等了有十几分钟,钱爱林才骂骂咧咧地摔了电话,头也不回地嚷道:“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出去!今天烦,谁也不见。”

“谁不长眼惹钱所生气了?”关允呵呵一笑,上前一步,伸手抓起钱爱林桌子上的香烟,顺手抽出一支点上,“钱所有好烟,我得沾个光,忘了带烟。”

关允其实不是忘了带烟,而是他平常就不抽烟,之所以拿起钱爱林的烟假装抽上一支,也是为了制造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