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一个人从一个地方走了之后,就不应该再回去。就像有那么几句,“从前早是多成破。何况经岁月,相抛亸。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麽?”

赫拉克利特也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

多好的话。一旦走过,便已经物是人非了,难道转身还能将已去的拘回?

风子站在那条长长的街道,暗黑的夜色是在一瞬间扑上来的。

天确实黑了。连点灯火都只是如萤火微明,显得那么孤苦。

天真的黑了,所以风子现在就站在这里开始看夜色了。多黑的夜,多黑的夜色啊。

他突然发觉,现在除了看夜色,真的就没有事情可做了。

能做什么呢?你说能做什么呢?你说究竟还能做什么呢?

风子在街角边坐下,带的东西也乱放在跟前。看着前面那一大片零乱的空地,让他蓦然想起,乱坟岗一样的安谧。

何其奇怪的感觉。他突然觉得整个夜色都变成了浓烈而刺目的红色,一滴一滴,正妖艳的冲着自己呼吸。那是嘲笑吗?

就算是吧。风子真希望那是。可是,那感觉却疏忽就消逝得无踪了,连一点影子都没留下。风子甚至想去抓住她,却也只是徒劳的挥了挥手。

他忽然记得一个场景,那还是很早的时候,天气还很冷,比这会儿要冷多了。是某个秋天的傍晚,刚下过雨不久,雾汽湿漉漉的,草木都已近是冬天的颜色了。他在路边一个草坪里发现了几株野蒿:干枯的茎,萎蔫的黑色的叶子,被挂着的露水打湿,又在冷风里,簌簌的发抖。

到底,那都只是几根野蒿而已。

街上偶尔还有来来去去的人,但是已经不多了,一个个都只是孤魂野鬼一般的在游荡。除了一些小巷,灯火还往往明亮着昏黄之外,这时候,大多人都愿意而且也已经在家睡觉了。

风子只是想不明白,县政府为什么突然变得有钱了,办事效率也这么高了?

其实后面的房子还并没有拆,风子看得见。蓦地,他却不想再往里走了。

顺着河,河风吹上来,夜里的这风竟然让人微微的发抖。风子没有一点倦意,就站在河边,让风吹着吗,且停且走。到后来,干脆在一块石头后面坐下来,坐下来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连抬眼连呼吸都没了力气。

或者,他竟是在这里睡了一夜。

可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没有太阳。也就是说,他不是被太阳晒醒的,而是被冷醒了的。风子现在无论如何是不会回去看那栋所谓的破楼了,可是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又能够去哪里呢?

脑子里一时跳出无数的地方,却总在摇头之间,被远远的甩开,一干二净。

风子漫无目的的穿过数条街道,这些街道都是以前熟悉无比的,那会儿骑着摩托车,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来去自如。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些街道不再是以前的那些街道了,因为他一点儿也不熟悉它们了,有隔着天涯那般距离的陌生。

这城市,变了。人,也变了。

坐在车站里,昨天才从这里走出去,今天他又来了。就像是在绕一个圈子,人是不是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就像是一只小狗,记忆被丢在了风里摇曳的尾巴上,不断嗅找,所以就不断的转身,不断转身,最后变成了不停地转圈?看着街上那一辆辆像是怪兽一样奔逐不停的东西,风子突然觉得有一种荒凉的感觉弥漫,恰如荒漠里野草一样的丰满。

一会儿时间,风子却又从车站里走了出来。有时候他的行动的确很是出人意料让人匪夷所思,但要是问他为什么进去了又出来,他自己或者也不会明白。

从车站出来向西走了几步,猛抬头,风子就突然看见了公路对面的一个女人。这女人风子认识,不是别人,正是白如雪。

人生何处不相逢,风子暗暗想。白如雪没有看见风子,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人。果然不一会儿,有一个男人走近白如雪,然后两人亲偎着走了。

风子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转回来。他在看见白如雪的那一瞬间便就明白了。这就好比一个人临终,总是想要将一些事情回顾一番,总结抑或者告别一下。他就是在这种莫名的心理驱使下,义无反顾的又留了下来。

风子想再看一次白如雪,但风子也不仅仅只是为看白如雪,他还想看看这里认识的许多人和事。

既然已经看到了,也就不用再去看她了。白如雪转过一面街,消失在视线的时候,这一时风子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步莫知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