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了贞娘的卧房,贞娘正在铜镜前坐着,描一点朱砂在眉间。

未央只是透过铜镜看着她的面容,只见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不似之前浅淡的妆容,几分媚意少不至于,却也多了些许的心机。

楚慕染的笑意盎然,入了门内,“可是想通了?”

贞娘正整理着一头青丝绾成的髻,不觉忘了时辰,一见是楚慕染来了,这才急匆匆起身,迎了慕染进去,只是声音怯怯的,似乎带着几分迟疑,“慕染,我虽不想再受她们欺侮,可我并不知晓......”她说着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幽幽说道,“我却并不知道究竟如何是好。”

楚慕染神秘一笑,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来,撩拨了几丝头发落在耳侧,更添几分妩媚,她的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只领着贞娘出了自己的卧居,来到了先前的偏厅之中。

正巧碰上了匆匆出了门的李苒儿,怀里跟着的丫鬟正紧紧地抱着那一匹锦缎。

楚慕染不说话,只是望着贞娘。

不过李苒儿见了此刻面色红润的贞娘,分明有几分心虚,又想着她毕竟如此害怕自己,又趾高气扬起来,话里透着几丝不屑,“姐姐,我说您大病初愈,身子却还是弱着,不在您的闺阁之中待着,来这儿做什么?”

“我......”贞娘看着楚慕染的脸色,只是她却只是默然,她却惊惶起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瑟缩着身子,不敢再看李苒儿一眼。

楚慕染摇了摇脑袋,轻声叹了口气,却依旧不做声。

李苒儿见贞娘不过还是一副窝囊的模样,愈发的得意,只是款款离去,与贞娘擦肩而过时更是装作不经意地撞了她一把,撞的贞娘一个趔趄。

李苒儿睨了贞娘一眼,只冷嘲热讽着,“我说姐姐,您脸上的胭脂,也着实厚了些,阿瑞可不喜这般的妆容!”说着掩嘴窃笑一声,扭着丰满的翘腿聘婷婷离去了。

独留下贞娘,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僵立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

院落中的黄叶终是偏偏飘落下来,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寒意。

着实是有些冷了。

贞娘却未发觉,她只觉着脸上燥得很,回到了屋子里,便只默然坐在了榻上,一手微微撑着额角,黯然伤神。

楚慕染轻轻地推开了窗,望着天边云卷云舒,却只是轻声说道,“贞娘,你很好。”

贞娘愕然地抬起了脑袋,目光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

“我说。”她却只是沏了一壶茶,茶香沁人,小抿了一口,这才幽幽说道,“贞娘,你方才做的很好。”

“可是我......”贞娘难以置信。

“你可是看见了三姑娘身后跟着的丫头怀里抱着的那匹锦缎?”她只是浅笑着。

贞娘红了脸,点了点头,那般好看的花色,她一眼就瞧见了,金银箔丝勾芡的花纹,还有那镶金的蝴蝶,栩栩如生得如同将要翩翩而起一般,瑰丽多彩,花纹精致高雅,花型立体生动,当真是叫她看痴了。

也正因了如此,所以苒儿看自己的时候才会多了几丝不屑吧。

一想到这里,贞娘是愈发的苦恼着。

“那是洛城城东的锦衣阁新出的花样,一个洛城,仅此一匹古香缎,自然叫三姑娘得了意去。”楚慕染忽然目光灼灼,看着贞娘。

贞娘忽然愈发的心动。

只是慕染又沏了一杯茶,递与了贞娘,这才说道,“光是锦缎就如此引人,制成的锦衣更不必说,更何况,我却记得。”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时林家的瑞儿爷正是瞧见了三姑娘身着锦衣的模样,不日就上了国公府提了亲。”

“当真?”贞娘忽而慌乱了起来。

“贞娘。”慕染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这匹锦缎,是荣国公府所送,它本来,就该是你的。”

贞娘眼角微微一动,眼里有什么闪过。

“不过,不急。”楚慕染说到这里,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来。

是不急,好戏,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李苒儿唤了大丫头雪儿来,那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平时确实未有什么交集的。

“三姑娘。”雪儿规规矩矩地站好,却未跪下来。

李苒儿睨了她一眼,端起茶杯用杯盖抚了抚水面的渍迹,这才微垂着眸子,不冷不热地问道,“雪儿,你在老太太那儿,一个月拿多少钱的?”

“回三姑娘,一两。”雪儿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李苒儿眸子微动,放下来茶杯,唤身边的丫鬟拿了那匹锦缎来,“我却是听说你的女红还算是精巧,这都是上好的金丝银线,放了外边我也不安生,你拿去改改,若是我满意了,多给你几两银子也是无妨的。”

“谢过三姑娘。”说什么都没有比钱来的实在,雪儿感激地看着苒儿,不由得跪了下来,

“切记,”李苒儿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莫叫人瞧见了,这毕竟也算是尊贵东西,我也是瞧着你放心些,只是有些人,止不定是要起歹心的。”

“雪儿记住了。”她说着又磕了几个头。

李苒儿使了个眼色给了一旁的小丫鬟,那小丫头心领神会,只端着怀中的锦缎,施施然寻了个僻静的路子,领着雪儿离开了。

清波收潦日,华林鸣籁初。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

等到了晚间,是愈发的冷了,离了李国公府几里外的巷弄里,只不过闪烁着点点的烛光,雪儿她娘叶氏端了热汤过来,心疼地瞧着她,“老太太好容易放了你回来,你不歇着,这又是何苦?”

“娘是不知,”雪儿却难掩眼中的喜悦神色,手下的针线飞快地攒动着,“等我制成了这件锦衣,爹的病就有着落了。”

“阿弥陀佛!”叶氏虽说有些激动,却还是不安,“这般尊贵的东西,放在咱们家里,这心里头还是悬着慌哟!”

雪儿的手里一顿,却只不过是一笑置之,手下的动作又快了些。

这时候却响起了叩门声。

噔,噔,噔。

屋子里一片死寂,如此夜深人静,还有谁会敲门来?

雪儿不敢在动弹,与她娘面面相觑,眼神慌乱。

叶氏急忙藏了锦缎在塌下,转身操起了角落里的一把铲子,走到了门口,粗着嗓子唤了声。

“是谁?”

“给国公府上的二姑娘瞧病的,慕染。”声音淡淡的,不过没什么恶意。

娘儿俩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雪儿却弱弱地唤道,“可是......可是楚姑娘?”那位神医,妙手回春,救活了二姑娘,她也是知晓的。

“正是。”

房门打开,冷风打在屋内的二人的脸上。

叶氏瑟缩着身子,见了慕染身上的医匣,这才露出了笑脸来。

“慕染是来瞧病的。”楚慕染盈盈说道,脸上却不见神情。

雪儿似乎有些抽噎,请了慕染进了里屋,“我爹自去岁就犯了咳嗽病,起初总不见得大好,如今更是连床都下不来,咳嗽时还带着血,姑娘可要救救我爹!”

炕上躺着个面容枯槁的老头子,枯黄的面容,干瘦的轮廓,看着甚是骇人,若不是那断断续续的咳嗽着的声音,看上去如同死人无异。

一旁的娘儿俩不自觉抹着泪。

慕染心下了然,也不说什么,只是施了针,又帮着老头子顺了气,那咳嗽声却也是止住了。他缓缓地闭上了眸子,耳畔是细细的鼾声,似乎是睡着了。

李苒儿与叶氏也停了哭,握着楚慕染的手连声道谢。

楚慕染却将手指覆在唇上,示意二人莫要出声惊扰,这才步出了小室,只是拿了纸写下了方子,“一日三回,若三日之内不见效,再来寻我。”

“谢过姑娘,谢过姑娘!”李苒儿几乎欲要跪了下来,与叶氏二人互相搀扶着,泪眼婆娑。

楚慕染不过是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了塌下露出的金丝古香缎的一角。

她笑道,“我不过是受了姑娘之托来的。”

苒儿一下顿住,惶惶然似乎不知如何是好,颤声问道,“可是......可是三姑娘?”

“三姑娘也是关心,她托我问一声,这锦缎要何时才能好?”

“姑娘将锦缎给了雪儿,不怕她......”

李苒儿跟前的小丫鬟斟了茶,眼角闪烁,有些犹豫。

“就那个丫头......”李苒儿却不过是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洛城只这一匹锦缎,她就是要偷偷拿去卖,也得有这个胆子!”

“可若是出了洛城......”

“你别忘,她家中还躺着个下不来床的爹!”

当真是心思缜密,却也叫平儿没了偷懒的念头,只得连连称是,暗叹着三姑娘的高明。

锦衣很快就送了来。

这一日,屋外堆着云,阴沉沉倒是闷得很。

陡然凉意袭来,李苒儿唤了平儿关了窗,蹙着柳眉不耐烦地说道,“为何还不落雨,倒真把人给闷坏了。”

楚慕染点了熏香,轻烟袅袅,沁人心脾。

贞娘微微眯起眸子,陶醉其中,“真是香气宜人,竟也不觉得胸口烦闷了。”

楚慕染依着阑干,望着阴沉沉的天色,若有所思。

“是要落雨了罢。”贞娘只笑道。

楚慕染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静默了片刻,她这才在贞娘的身侧坐了下来,“今日身子如何?”

“除了秋日身子乏了些,只觉得困倦,也未有什么不舒服的,”贞娘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就是昨日胸口闷闷的,许是这天气闷得慌。”

“咯血呢?可有再犯?”

贞娘一愣,她分明记得自己似乎未将此事告知楚慕染的。

“自娘胎的毛病,不过近日确实不再犯了。”

楚慕染点了点头,不再询问病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锦衣送来了。”

贞娘心中一颤,眼里似有什么流转,忽然握紧了慕染的手。

“你是嫡长女,就算是她后来居上,论理,她也该让着你。”楚慕染只是笑,“你去讨,她不得不给你。”

“只是......”贞娘却依旧犹豫着。

“你怕。”一语中的,楚慕染却是神色自若地说道。

贞娘瑟缩着想要缩回了自己的手,楚慕染却另拿手轻轻地扣着她的手腕,领她出了门,阴沉的乌云压了下来,贞娘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却只能亦步亦趋,跟着慕染出了菁湘馆的小门。

又拐了几道,楚慕染走得急,被她拉着,贞娘有些踉跄。

再拐角,迎面走来一个小丫头。

没有收住脚,只一头撞了上去。

平儿吃痛,跌倒在地,却还是抱紧了怀中的锦衣。(我的小说《如玉医坊》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