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染这会子倒是瞧见了林晖的神情有那么一丝的异样,而那一声低沉沙哑,好像是在冷笑?!

慕染只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却了下来。

“大人。”沈疏的声音如同救命的稻草,终于使得慕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旁边微微俯身的沈疏,又不动声色地缓缓移到了他的身后,却不想林晖似是不经意地在亭间转了个圈,绕到了沈疏的身后,他同沈疏迫不得已地转身,这会子,倒是同林晖更近了。

“还真是有趣呢!”林晖说着忽的逼近了慕染,那一双烟波流转的眼睛里,不知晓究竟藏着如何令人玩味的东西,却是使得沈疏身子一颤,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毫无预兆地看着林晖忽然贴近的脸,慕染只觉得自己的鼻尖快要触到了他的,那人说话的气息扑在自己的脸上,痒痒的,就是说了什么,慕染也听不真切了。

等到那人走远了,慕染终于反应了过来,那家伙,似乎是说了些让自己日后就跟着他,好好干之类的话。

真是的,好好干就好好干,能不能好好说话!

慕染举着右手扇了扇风,“真是太可怕了!”

他说着这话侧身瞧着一旁莫不作声的沈疏,看着沈疏刚毅的侧脸还有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忽的一愣,“这个林晖......沈疏,你究竟是多大的勇气,才能跟着这么一个怪物?”

“大人并非怪物。”沈疏显然对慕染的话很是不满,那声音也就比以往愈发的冰冷,“这人,你抬他走。”

慕染低头看着脚下被冷落了许久的可怜人,瞪大了眼睛,定睛一看,这才看清了这躺在地上之人的相貌,眉清目秀,身子看着确实孱弱了些,不过也多了几分惹人怜爱,泛白的脸色,还有宽松的衣衫所透出的锁骨,不做男宠简直是可惜了。

慕染咋舌几声,就要抬起地上昏迷已久的人,却在听见沈疏的话时动作一顿。

“只是个变态罢了。”

变变变......态?!

慕染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疏,他也是蛮敢说的。

只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愈发卖力地托起地上的家伙,慕染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两个变态。

“不过......你是如何知晓大人名讳?”

身后的沈疏话里的意思很是不善,“没有人敢如此直呼他,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

慕染听着沈疏如此说来,只觉得身子一僵,连带着双腿都开始发麻。

他本是想要托起脚下倒地不起的人,然而身后沈疏的目光一片冰冷,打在自己的身上,慕染是动弹不得了。

“这个......”他硬着头皮指着地上的男子,“我听他说的......”

是时候找个挡箭牌了,虽然慕染心里也是明白自己这话很不靠谱。

“走吧。”沈疏复杂的眼色掠过,却并未多说什么。

反而慕染是愈发的奇怪。

只因着他方才情急开口的话,便是自己也不信的。

总归他如今有了工作,虽然他明白,这是个提心吊胆却又财源广进的活儿。

然而慕染并没有想到,他很快就接到了一笔大生意。

如今元初三年,新帝登基不过几年光景,面上虽是物阜民丰的繁华盛世,却只有极少人知晓,这掌权者,并非弱冠之年登基的皇帝,而是先帝的第八个儿子八王爷。

也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叔父。

沈疏遇见慕染之后接到的第二个单子,便是趁着这王爷临川微服私访之际,拿下他的性命。

“都说了微服私访,你们又怎么知道?”

慕染问完就觉得这话很是降低自己的智商,只是一个沈疏就是如此的深不可测,而林晖更不必说。

难道还有他们办不成的事情么?

可是......一想到要刺杀堂堂王爷,还是比皇帝大哥还要高人一等的老大,慕染觉得自己亚历山大。

“一一一......一定要接么?”

他只是想赚点钱发展帮会,该死的系统告诉了自己,只要他点满了天工树,只要达到了自己当初PVP大帮会的规模,他就能回去了。

所以要收人,所以要赚钱。

只是他慕染以为自己只要做些小本生意就够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来却是要掉脑袋的买卖。

真是后悔莫测。

“嗯。”沈疏面不改色地应道。

一个字,却是没有反驳的余地。

慕染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却在视线触及沈疏眼睛的一瞬间楞着。

他似乎从未瞧见过沈疏如此模样。

那样从来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此刻却像是翻着汹涌波涛,慕染总觉得那样一双眼睛是藏着什么的。

然而究竟是什么,他却是看不真切了。

而他们快马加鞭,一路奔波,很跨就到了临川。

翌日,便是密报之中,八王爷私巡之日。

当晚,慕染磨刀霍霍,有点小紧张。

沈疏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对着月亮闷闷地喝着一壶酒。

面上看不出心事,却又是满怀心事。

这大哥,似乎很有问题。

“大哥,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慕染嬉笑着凑过去,毫不客气地递上自己的酒杯,笑靥如花。

沈疏淡淡地白了他一眼,壶中的酒倒是分了他半杯。

“咱们都是兄弟了,有什么不痛快大可说出来,藏着掖着多不好呀!”慕染的手肘戳了戳沈疏的胸,一闷头倒是自个儿灌了一杯下去。

说实话,他的酒量并不好,只是这时候像是中了邪,砸吧了嘴巴,只觉一团火在心里烧着,却很是畅快。

沈疏淡淡地看着他滚烫的一张脸,竟然嘴角久违地勾起。

他轻轻地摇头,没有出声。

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慕染昏昏沉沉地醒过来,一拍脑袋,惊觉自己犯了大事。

完蛋了完蛋了!

前一刻还提着脑袋怕掉下来,现在分明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太多了!

慕染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屋外边冲,却没有想到这外边倒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临川没有帝都的繁华,有他自己的安静,就是早市,也不该如此热闹的。

这么想着,他搔了搔脑袋,站在客栈二楼,很是费解。

不过周遭的吵闹声也算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像是说什么王爷来了,整座城池也随之躁动不安。

等一下......王爷?!

宿醉未醒的脑袋瞬间清明,慕染只觉背后寒风阵阵,脊背发麻。

尤其在听见了沈疏的声音之后。

“他还是知道了。”

这个他,应该就是堂堂八王爷了。

而沈疏这般语气,显然这个问题,很是棘手。

“所以你是说八王爷是因为知道我们要杀他,所以才这么大张旗鼓?”

慕染看着从眼皮子下面经过的马车上,白衣男子端坐其中,车帘子遮住了他的容貌,隐隐透着身形,器宇轩昂。

而那车子镏金镀彩,金碧辉煌。

这般高大上,除了那什么王爷,慕染的确很难想到第二个人。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之前的计划却是付之一炬,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他们确实是该从长计议。

慕染长长叹了一口气。

沈疏仍然不多说一句话。

很跨就到了半夜,客栈的院子里,沈疏低头擦拭手中的长剑,动作轻柔,不像是平日里一派冷酷作风。

看在慕染眼里,俨然是磨刀霍霍向猪羊。

事情交给了沈疏,慕染自然是放心的。

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林晖那么放心让自己跟了沈疏去,毕竟他三脚猫的功夫,林晖自然再知晓不过,他不添乱就算不错了。

“大人做事,自有分寸。”

谁知沈疏留给自己的,只有这么一句。

“是时候了。”沈疏忽的收回长剑,白白的月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之上,照得那脸色更添一分冷峻。

临川的县太爷为了八王爷的大驾光临,特地大摆筵席。

慕染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见过这县太爷,大腹便便,站在县衙外指挥着,紧皱着眉头。

慕染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这大官是在心疼钱了。

所以他好热闹地凑上前去,对着县太爷道,“大老爷,就是金山银山,王爷也不一定看得上的,越珍贵的东西,越不是钱能买的,您说是不是?!”

那县太爷本是愁眉苦脸,一听慕染这话,犹如醍醐灌顶。

也不管慕染如此唐突,究竟是何居心。

“小兄弟有何高见?”他摸一把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慕染的眼睛金光闪闪。

慕染眨了眨眼经,趴在他耳边只低声耳语几句。

“然后,你就把我卖了。”

并非疑问句,所以听着几分别扭。

慕染勉强笑着点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刀你麻痹起来嗨!

他还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所以当县太爷看见了慕染喘吁吁赶来的时候,摸一把额上的冷汗。

“小兄弟,真是吓死......”

“大人不要方!”

慕染明显笑里藏刀,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一身玄衣的男子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树下挺拔的身影,偶有微风带起衣袂拂过,只见男子漆黑瞳仁间一片清明。

真真是美男子!

县太爷看呆了。

顺带觉着自己这回是终于有救了!

晚宴在临川独有的静谧中开始,管弦呕哑,觥筹交错,是这里少有的光景。

只是那一片烛光摇曳之间,波光粼粼的荷花池旁,白衣男子只是紧紧地坐着,身影镶嵌在了烛光同月光都找不到的黑夜里。

只是他握着白玉酒杯的手指之间,玉扳指熠熠生辉。

还真是闪啊!

慕染在那一瞬间再一次财迷心窍。

终于在瞧见了沈疏的那一刻终于回过神来。

一直以来,沈疏总是喜好深沉的青灰色衣衫,这还是第一次慕染见他一袭耀眼玄衣,他神色怔怔,觉得其实沈疏这么穿还是很好看的。

只是这么想着,脑海之中忽的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一如既往地穿着玄色衣衫,在余晖之下朝着自己挥手。

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相貌。

而等再回过神来,沈疏已然在人群之间舞起手中长剑,泠泠月光之下,剑柄的梅花烙在了慕染的眼睛里,灼了每个人的眼。

所有人都惊呆了。

而慕染分明见到了台上高高在上的王爷大人离不开的视线,像是黏在了沈疏身上一般。

很好很好,计划成功了一般。

慕染是相信沈疏的本事的,只要有了接近的计划,刺杀什么的,自然小事一桩。

也只能是沈疏,这么一个掉脑袋的大事,他也能够十拿九稳。

不过也要多亏自个儿的足智多谋,毕竟这个机会也是自己争取来的。

慕染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很是足智多谋,却忘记了自己之后是要如何脱身。

便是在沈疏的剑锋流转,寒光惊过,慕染心头一颤,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事情,总不会同自己所想的那么容易。

或者,如今一帆风顺,太过容易,也太过诡异。

临川是座小城,他慕染初来乍到,一个异乡人,自然分外显眼。

他轻而易举地接近了县太爷,又轻而易举地引荐了沈疏,见到了王爷。

与此同时,这偌大的晚宴,放眼望去,竟不见多少侍卫。

不是他神机妙算,而是有人在瓮中捉鳖!

慕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要死要死!

他刚想着惊呼出声,只是沈疏手中的长剑早已划破长空,已然刺向了那台上坐着的白衣男子,血色缓缓蔓延开。

四下惊动,慕染却是呆在原地。

所以直到惊慌失措的县太爷领着众侍卫包围此处的时候,慕染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只因为他瞧见了,一向沉稳的沈疏,此时握剑的右手。

却是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