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过去后才会知道,不要被一个人的表面迷惑了。”冷枫语重心长地说道,“蒋书记在黄梁市怀柔了三年,三年来,黄梁市大事不乱小事不兴,你说他的怀柔政策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只不过谁都不满足于现状罢了,蒋书记想在任期内再促成一件大事,而呼延市长也想将大事的主动权拿在自己手中。于是,任期最后两年的较量,在以孔县为支点,以李永昌的命运为转折点,正式上场了。”

“什么大事?”

“如果你去了市里,自然就知道了。如果去不了,说了也没用。”冷枫一摆手,“走,回县委。”

“大坝的裂缝怎么办?”

“请李书记拿意见。”冷枫昂首阔步,正要迈出大坝时,忽然身后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整个大坝都晃动了几下。

怎么回事?地震了?关允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身后的裂缝正在迅速扩大,一股浓烟从裂缝中滚滚涌出。

不好,关允猛然向前一扑,将冷枫扑倒在地,大喊一声:“县长小心!”

惊人的逆转

关允小时候没少和伙伴一起在流沙河炸鱼,对于土制的雷管炸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小小的一个雷管威力不大,但在玻璃瓶里装满硝酸钾,再将雷管放到里面,扔到冬天结冰的河里,引爆之后,威力惊人。

硝酸钾主要用作肥料,由于杂质过多,基本上就能炸动一米方圆的水面。但如果将酒瓶换成铁筒,再将硝酸钾换成黑炸药,威力就堪比炸弹了。不过一般人弄不到黑炸药,除非是爆破工人。

当然,也有人将鞭炮里的炸药聚到一起,也能制造出来可以开山破石的武器。关允在浓烟刚刚涌出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硝酸钾的味道,再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响,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有人在裂缝中引爆了自制的土雷!

大坝内部十分宽阔,有不少铁架和木架还没有撤走。

土雷威力不大,或者说,幸好没用上黑炸药,只是常见的肥料,但由于是放置在空间狭小的裂缝中,无形中又加大了威力。再者,裂缝之处正好在工程结构上是交接点,比较薄弱,爆炸的威力就经过再次折射,产生了地动山摇的效果。

当然,一个小小的土雷不至于将大坝炸塌,但大坝本来就有了隐患,再遭受意外的冲击力,一阵晃动之下,里面用来支撑的部分铁架和木架就轰然倒塌了。关允扑倒了冷枫,躲过了一座铁架的倒塌,谁知刚倒在地上,又一个木架也支撑不住,直直朝他的后背砸来。

关允身下压着冷枫,他的本意就是救下冷枫,现在木架砸来,他本可以一翻身躲开,但如果他让开了,木架势必会砸在冷枫身上。一瞬间关允做出了决定,要替冷枫挡住木架。

木架不是很庞大,但少说也有百十斤,如果砸中了,纵然是砸在后背上面,也会难以承受。关允眼睛一闭,不躲不闪,心想,拼了。他和冷枫虽然关系密切,私交也不算深厚,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感激冷枫对他的保护和提携。

眼见木架就要砸在关允的后背之上,忽然,冷枫双手用力一撑,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你还年轻,让我来!”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冷枫一翻身又将关允推到一边,他的身子才站起一半,木架就“砰”的一声重重地击打在了冷枫的后背之上。尽管冷枫很聪明地弯起身子迎了上去,化解了木架一部分的冲击力,但从木架倒塌时带动的呼啸风声可以判定,木架的冲击之力非同小可。

关允被推得就地打了一个滚,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冷枫对自己的呵护就如长辈爱护晚辈,一句“你还年轻”犹在耳边,忽然就感觉后背一热,用手一摸,竟是冷枫一口鲜血喷洒在了他的身上!

“县长!”关允肝胆欲裂,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回头一看,冷枫已经被木架砸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前流了一摊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又惊心动魄。

一直以来,关允虽然视冷枫为目前最大的靠山,也尽心尽力为冷枫服务,紧紧跟随冷枫的脚步,但或许是性格的原因,他一直感受不到冷枫对他发自内心的关怀。关允毕竟还年轻,冷枫比他大了十来岁,说是兄长有些大,说是叔叔有些小,正是不大不小的差距,关允和冷枫之间的距离也一直就不远不近。

关允理解不了冷枫内心隐藏至深的人生悲欢,也感受不到冷枫在人情冷暖上面的真情流露,就一直以为冷枫冷峻久了,不会再表达真情实感了。也确实,刚才冷枫一声断喝,也是冷冰冰的口气,但在冷冰冰之中透露出来的义不容辞和大义凛然,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让关允感动了。

而且还感动得无以复加!

平常的温言软语和关怀再多,也比不上在生死关头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官场之上历来都是老大优先的原则,在灾难来临之时,从来都是领导先走,哪里有领导奋不顾身救下级的道理?冷枫在平常对关允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心和爱护,但都不要紧,只此一次,就让冷枫成为关允心中永恒的丰碑和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峰!

关允跑向了冷枫,跑得过急,一下摔倒在地,摔得双手十指流血,摔得浑身泥泞不堪,也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向冷枫冲去。他距离冷枫只不过十几米远,但地上有太多的水泥和碎石,他站起来又摔倒,摔倒又站住,短短十几米,似乎长过了他一生的长度,跌跌撞撞摔倒了不下四五次!

脸摔破了,衣服扯坏了,鞋子掉了一只,关允比冷枫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伤痕累累,双手和脚上都鲜血淋漓。此时如果他站在金一佳和温琳面前,谁也不会认出他。

终于,关允来到了冷枫面前,用力推开他身上的木架,大声呼喊:“县长,县长,你醒醒。”

冷枫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角还有鲜血不时地涌出,情况十分危急,关允心急如焚,放声大哭:“县长,你醒醒呀……”

硝烟过后的大坝内部,一片狼藉,关允抱着冷枫痛哭的情景,多少年后,一直铭记在冷枫的心中。尽管此时的冷枫昏迷不醒,但他却奇怪地记住了这一刻,甚至关允跌跌撞撞连冲带爬冲到他面前的场景,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每次回忆起来,都会一次又一次强烈地冲击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