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宏惊诧地看着宋刚,等待宋刚的下文。

“我想,书记,这是您来执政的第一次大型会议。我的理解是,您希望在工业发展上打造一个强省,这应该是您的执政理念。我们省,一直是以农业大省,在农业产业化上做文章,这种观念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如果我们今后要转型为工业大省,以工业为主题,我想,很难一下子从农业强省的观念上扭转过来,这一观念已经是老树盘根了。但是,您是来自于沿海省份,理念比内地更新、更先进,您希望改变这一观念,很难,但您有决心,您这几年会在这上面做很多文章。书记,不知我的推断是否正确?但我比较自信,我认为我的推测是对的。所以,我建议您把这次会议的时间推迟,一个月后,准备更充分一些。”宋刚微笑着对黄庭宏说。

黄庭宏惊讶的表情,这使得汪少华暗暗高兴,他想,黄庭宏肯定会来火了,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断竟然是宋刚推迟会议的理由?即使黄庭宏书记有这种想法,那也不是宋刚考虑的事,窥破领导的心思,那是多大的忌讳呀?在官场上,窥视领导的心思是禁忌,当年,曹*杀杨修,也有这种因素在里面。

宋刚似乎不知趣,他又接着说话了,他说:“书记,工业强省是使我们省走进全国十强之列的唯一出路。文静书记曾经有过这一想法,但是,由于太多的人坚持固有的观念,他的愿望没能够实现。要做到工业强省,引资是次要的,改变观念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想,您的思路肯定是这么考虑的,您不是为了引资,您是希望改变观念。我觉得,您的思路是对的,治标不如治本,您准备治本。我还推测,临江会议不是您的重点,重要的会议是在三四个月之后。不过,我建议,您可以提早动手,一个月后,就在临江解决这一问题,会期不是两天,而是一周时间。”

黄庭宏脸色凝重起来,他看着宋刚,半天才说:“你就这么自信?您认为这就是我的想法。”他的话不温不火,似认真、似调侃、似嬉戏。

汪少华听得不由得一怔,随即猛然高兴起来,暗地里一个哈哈,心想,宋刚耶,这下你该死了吧。他微微地笑了笑,暗暗地说,宋刚,什么叫天高,什么叫地厚,该知道了吧?他心里暗暗盘算着,等会,我汪少华来个落井下石,狠狠地把你砸,砸出你个魂魄出窍,砸出你个七窍生烟,砸出你个十八代王八崽子不知油锅里暖和还是冰窟里冷。

正在乐不可支的汪少华又听到了宋刚的声音。宋刚说:“是,书记。我认为您的想法是这样。”

“啊哈,宋刚,你好狂啊。你这话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好,我让你再说下去,看你脑袋里有多少货?”黄庭宏笑着说。

汪少华这时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宋刚,心里说,你说吧,你尽量的胡说八道吧,你就说你是宋江的三十八代曾孙,宋世杰的第九代孙子,刘伯温六十七代姨妈的干儿子的表叔的结拜兄弟的姨夫吧,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后知未来七百年,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连黄庭宏有几颗虫牙,身上有几颗黑痣,腋窝里有多少腋毛,头皮上有多少头皮屑,你都知道。你说吧,祸从口出,我正在等着幸灾乐祸呢。

宋刚真的说话了,他说:“书记,改变观念一词,我们从改革初期就开始讲了,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年的陈词了,不再时髦。可是,这二十多年来,改革成了口头禅,观念成了官话流行语,但是,什么是改革?什么是观念?搞清楚了的并不多。只是人人说而已,可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和运用。”

黄庭宏笑了笑,说:“改革,你认为你搞清楚了吗?”

宋刚说:“不断学习。改革不是重点,重点是改变观念。”

黄庭宏说:“愿闻其详。”

宋刚说:“实际工作中,方向比努力更重要。夜晚,某人丢失了一把钥匙,在路灯下寻找,怎么也找不到,但仍然在那里寻找。别人问他:‘你的钥匙是在这里丢失的吗?’‘不是,我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他回答说:‘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找呢?’他回答说:‘因为只有这里有光。’”

“嗯,你说的是灯下找钥匙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黄庭宏并不欣赏。

“对,很多人都知道的故事,我知道书记您也知道。但是,知道这故事的人并不一点就不在灯下找钥匙,他们依然在灯下找。”宋刚说。

“你是说,我在临江开会也是灯下找钥匙罗?”黄庭宏淡淡地笑着说。

“这,难说。也许是,也许不是。关键看效果。可我更倾向于效果不大。”宋刚看着黄庭宏,“书记,您说呢?”

黄庭宏哈哈一笑,说:“你说,我在临江开会其实也是徒劳的?哈哈,宋刚,你可知道,这是常委会大家的意见呢。”

宋刚淡淡地笑了笑说:“我知道,这是集体的意见。所谓‘改革’,不断挑战传统才有出路,不按常规出牌才能取得胜利。书记,我们来谈谈‘民主’吧,我想,不要太依赖这种方式,‘民主’有时仅仅是一个政治口号,它往往使你的效率低下,使你迷失方向、失去良机,你得到的那些建议,通常没有太大的价值,除非那些建议是具体事务上的建议。管理者需要天赋,我们要承认天赋的差异性,在一个群体中,多数人处于中等水平,超群的人只是少数。因此,多数人认可的谋略是平庸的,多数人认为正确的决策有可能是不好的决策,最起码不是高明的决策。所以,我不喜欢‘民主’,当然,不是说我不民主,民主能够集思广益,能够使你的策略、方法更科学、更合理、更实用。但真正的‘决策’,特别是重大决策的时候就不能由‘民主’来做了。在我了解的案例中,中国成功的企业是成就于一群精英,群策群力需要的不是‘策’而是‘力’。竞争,是智慧的竞争,是智者的竞争。‘三个臭皮匠顶得一个诸葛亮’,我想,当初刘备为什么不请三个皮匠,或者六个皮匠呢?道理很简单。战略性的决策还只能是由诸葛亮来制定,皮匠只是皮匠,只能做皮匠们的事。”

黄庭宏没有笑,只是淡淡地说:“你的思维很叛逆,很有颠覆性。”

宋刚笑了笑,说:“谢谢。谢谢书记夸奖。”

汪少华吃惊地看着宋刚,他想,宋刚竟然谢谢书记?书记说你叛逆,说你很有颠覆性,你还谢谢?真是不知死活。他想起了蒲志高,想起了江姐。你宋刚以蒲志高为荣,嘿嘿,宋刚呀宋刚,你是吃错了药呢?还是狂妄到了家?

宋刚接着说:“颠覆,颠覆那些被捧为金科玉律的教条,不也是一种智慧吗?我不是为了‘颠覆’而颠覆,颠覆是为了创造新的优势,而新的优势是建立在超越竞争对手已有的优势基础上,只有打破传统的格局与现实存在的规则才有可能获得利益。”

“宋刚市长,你认为,你的这些观点能够被大家接受吗?”黄庭宏说,脸色有些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