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静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宋刚在静静地听。

二十多年前,改革的春风在祖国的大地上吹起。那一年,张文静作为知识青年,结束了“在广阔的农村大地上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他结束了在农村的十年生涯,回到了老家——省会城市。

梦想成为一个大学生的他,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后,他一直就在家里喜滋滋地等待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他什么也没等到,连个中专学校的通知书也没有。他奇怪,按理,他应该被重点大学录取,以他估算的成绩,足足可以上国内任何一所名牌大学,可是,他那年落榜了。更奇怪的是,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女生被录取了,那人,是教育厅厅长的女儿。他怀疑是被人顶替了,他要求查分,可是,被拒之门外。最后,他只能望着清华大学的校门欲哭无泪。

明年再来,可是,他不能等到明年,他必须养家糊口。高考录取结束后,张文静的父亲突然脑溢血死了,接着不久,久病多年的母亲也死了,他必须找工作,他还有个弟弟需要他的资助,与他一起参加高考的弟弟正在上海复旦大学读书。

兴国重工当时是全省有名的企业,他被安排在那里上班,可是,等他去报到的那一天,人事科长告诉他,你的岗位已经安排了人,你再到劳动局去找关系吧。张文静说,我的工作调令不是已经到了公司吗?那会科长说,科技厅厅长的侄子比你先来报到,谁叫你今天才来呢?

一副古画换来的工作没了,他只好再次找到劳动局长家,局长碍着那幅古画的面子热情地接待了他,那位劳动局长说:“张文静同志,昨天省里的领导打招呼,兴国重工的工作只能安排赵厅长的侄儿,我也没有办法。你去向阳街道纺织厂上班吧,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单位。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大龄青年,到那里说不准还能找到一个美貌的妻子呢。”

难与命运抗争的他,来到了向阳纺织厂,被分配当了一名保安员。可是,面对全厂三百多名女工,也只是望梅止渴,她们没有谁看得上一个保安人员。

厂内的女孩子看他不起,但张文静的相貌不错,人也聪明,来帮他介绍对象的人倒是不少,陆陆续续,他见过不少女孩子,可人家一听是他只是一个保安人员,见了第一次后就没了第二次。有时,甚至人家女孩子一听他是个保安,干脆连面也不见了,所以,他一直是孑身一人。

张文静的工作倒是轻松,可这轻松也实在是太轻松了,也太无聊了,这种活,既不要体力,更不需要脑力。因此,他除了复习功课以外,就是在深夜躲着听台湾的“靡靡之音”。此时,国内民歌和早期的流行歌也悄悄地开始热了起来,其中最热的歌星非凤姐莫属了。凤姐的歌声让他听得入迷。

一次,凤姐来省城演出,那时,红的发紫的凤姐一登场,台下多少男男女女为之倾倒、痴迷。本来工资就不高的张文静省吃节用,好容易买到了他有史以来一张入场券,来到现场看了第一场凤姐的演唱。

可是,就是那次现场晚会后,张文静更是对凤姐倾心不已,如痴如醉的魂牵梦绕。后来,他又观看了凤姐的一次演唱会,在那场演唱会上,送花篮的人不少,场面热闹非凡。刚好这时一位小姑娘问他,买不买花?张文静把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全部买上了花,他不顾一切冲上舞台,要把手中的鲜花送给凤姐。

舞台,自然是冲不上去,花更是被几个保安踩得稀烂,被打得鼻青眼肿的他被赶出了演唱现场。张文静没有离去,蜷缩在大门外,沉浸在凤姐的歌喉和婉转的歌声中,他细细地品味着每一句唱词和音符,他觉得,凤姐的歌声有邓丽君的甜美、张璇的凄婉。

演唱会结束了,他黯然销魂地站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和众人离去时,突然有个人上来对他说:“凤姐请他到后台相见。”张文静不信,摸着被打肿的嘴唇说:“兄弟,打了一顿可以了,犯得着穷追猛打吗?”那人说,你别误会,真是凤姐想请你一起吃夜宵。张文静说,兄弟,咱也是一个城市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就别逗了。人家送花篮上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阔少,你就去逗他们玩吧,我一个穷工人阶级,再逗也没什么好玩的。

那人看张文静不信,拿出了他的杀手锏,说:“凤姐对那些阔少正眼也不瞧,今晚她就是想要见你一面。刚才你还有勇气冲上舞台,现在怎么连见她一面的勇气也没有了。退一步说,即使就算是我们骗你,大不了再挨我们几拳吧。再说,我们打你有什么意义呢?你以为我们吃饱了撑着了?”

张文静看他似乎真不像在作弄自己,就跟着他去了后台。此时,卸了装的凤姐更加显得清纯可爱,美丽万分。她看见张文静来了,冲他宛然一笑,对张文静说:“谢谢您,让你吃苦了。我想请你一起吃夜宵。”兴奋的张文静,笑脸才一露出,立即又苦着个脸说:“对不起,我请不起。我的工资全部买票和买鲜花用完了。”

凤姐说:“不是要你请我,是我请你吃夜宵。”

就这样,他和凤姐就有了第一次见面。当然,第一次见面,还有许多凤姐的随从人员,包括那些始终追随在她身边的歌迷们。

在吃夜宵的时候凤姐问:“今天他们打你,没伤着你吧?”张文静说,伤着了也值得,他摸了摸自己肿大的嘴唇,快乐地说。凤姐说:“我也是穷苦人家出生,父母早已经双双过世,也没有多少亲戚,十几岁就在地方戏演出团唱戏。最近开始唱民歌,他们说我向这个方面发展会好一些,所以就改行了。我看他们殴打你,心里也很难过,我也受过很多的苦,知道穷人的难处。”

张文静一听凤姐这么说,本来还有些自卑的他,心里舒坦了许多,说:“你也是孤儿呀?难怪你唱‘小白菜’时唱得那么凄凉,我最喜欢听这首歌了,每次听都会流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