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国稍作停留后,明月继续彻夜兼程,赶上了大部队,于七月中旬抵达了临淄。

战国时期的婚娶,一般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个程序,之前的五个,自有男方家长的赵太后派人一手操办,唯独这亲迎一项,得由准新郎自己来做。虽然列国也常有君主、公子不亲自迎接,让兄弟、叔伯代劳的,但明月依旧坚持亲自来临淄。

这时代礼法不如汉代以后那么严苛,在亲迎之日前,明月还通过贿赂后胜,说服君王后让他入齐宫,与田葭单独见上一面——君王后不是齐襄王,心里依然有点齐国愧对田单的愧疚,既已决定放田葭离开,在这些小事上也不过多刁难。

这也难怪明月觐见过这位摄政太后以后,心中暗道:“这位君王后比起齐襄王,更有君主气度,可惜她奉行的是多方结交,诸侯皆交好的策略,倘若秦赵有事,以君王后的态度,是绝不可能趟这趟浑水的。”

明月之前在齐国努力大半年,留下来的唯一外交成果,就是齐燕再次回到了边境对峙的状态,只要他们相互牵制,这对赵国而言,无疑是有利的。

就这样,他在有司引领下进入齐国宫室,隔着帷幕与田葭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大半年未见,二人不由得生分了一些,加上后面有傅姆、有司死死盯着,所以二人最初的对话有些一板一眼,明月询问她是否清减了许多,田葭则问候了一下田单在邯郸身体如何……

“安平君近来是有些消沉的……”

提及田单,明月叹了口气,他这位准丈人是齐国的大救星,可到头来却被齐王猜忌、摈弃,仿佛他是招致祸患、心怀不轨的逆臣一般。田单最初有些悲愤,之后则是灰心丧气,在卸任赵相后,他开始了大门紧闭,整日饮酒消愁的日子。

明月临行前去询问田单可有什么话要他转告田葭姊弟,田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送明月出府邸时,拉着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算是明白乐毅当年的处境了!”

寥寥一言,道尽老将心酸,田单现在就像是一匹在沙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最后却被赶出马厩自生自灭的老骥,伏枥之际,想起被自己一手离间计弄得逃离燕国,终老于赵的对手乐毅,当真感慨良多啊。

更别说,他的府邸旁边,就是乐毅旧宅……

“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父亲为了齐国戎马一生,不曾想归宿却是异国他乡……”听着自家父亲的近况,田葭眼睛已红了,但这些情绪只能心里想想,在隔墙有耳的情况下,是万万不能诉之于口的!

她在帷幕里难过,明月在外面看得分明,虽然为齐襄王守孝只是田葭当时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但作态也得做足,所以她身上还穿着洁白的孝服。

女要俏一身孝,在帷幕半遮半掩下,里面的少女更显得俊俏美丽、清纯动人,让人心里痒痒的,若非身后有人盯着,明月甚至都想掀开帷幕,看看她的皓齿明眸,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了……

虽然言语上无法表达,可二人好歹是经历过生死刺杀的人,还有一些默契,明月立刻道:“不过安平君听闻我要来亲迎,稍稍振作了一番,将酒器全砸了,想来等你到邯郸后,他也会老怀大慰。”

明月不记得田单的生卒年,只知道他在长平前后,已是销声匿迹,也不知是在消沉,还是已逝去……

赵太后、赵奢、田单,这些长辈的生命都在渐渐枯萎,虽然他改变了一些历史,可却无法扭转生老病死的命运,他们或许都将在长平到来前凋零,这也是明月心急如焚的缘故。

就在这时,后面盯着二人的有司轻咳一声,提醒道:“长安君,已经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