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儿衣裳不错,衬你脸色,”淑嘉上下打量着格根塔娜,作为孙媳妇格根塔娜已经出了孝,衣服颜色式样也换了,“喜鹊,把我前儿看那根簪子拿来。【虾米文学xiaienxe]”

七月已经是秋天了,为避秋老虎,一家人还是畅春园里住着,预计要到八月才会搬回紫禁城。闲来无事,淑嘉便与儿媳妇、女儿们说话。按照血缘宗法,现还要守孝,不算太妃们只剩下康熙儿子、儿媳妇外加一个弘旦。

从弘晰往下,一个一个都换了衣裳,虽不致大红大绿,也添了些颜色。宫女们倒没什么好改妆,她们衣服从来都是夏绿冬褐,只有年节才能穿鲜艳颜色。

格根塔娜正改装之列。

守了一年孝,搬来畅春园日子又早,许多首饰都没带过来,妆饰上难免有所疏漏。淑嘉是畅春园过生日,很收了不少礼物,令人押车往宫中库里存了些,身边还是留了不少,正好打扮打扮女儿、打扮打扮儿媳妇。

喜鹊果去翻了一只钿螺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象牙簪子,雕工精细,每根上头都系着黄笺,已是归了档。连忙接过道谢:“谢额娘赏。”

淑嘉摆摆手:“也不值什么,你拿去玩罢。”她话一说出来,赵国士就记了下来,等会儿得去作个记录,证明这簪子赏了谁。

淑嘉看几个格格都身边,索性命人翻出不少首饰来,挨个儿给她们打扮了起来。有得了玛瑙手串,有得了和阗玉镯子,有得了羊脂玉簪子……

四格格闷笑,戳戳三格格,三格格一回头,见到四格格对着乌云珠努努嘴。四格格也想笑了,又戳戳二格格。二格格到底年长一点,瞪视两个妹妹。

乌云珠正眼巴巴地看着,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辫儿,撅起了嘴。咳咳,民族风俗,乌云珠此时是个半秃小萌物,她还没开始留头呢。女孩子天生就有一种对美丽饰物热爱,再热爱,她也戴不起来这些,只好过过眼瘾了。

淑嘉把格格们小动作看眼里,挑一挑眉。她自是时刻关注着亲生女儿,看乌云珠可怜又可爱样子,也不由失笑,招招手:“过来额娘看看,我乌云珠怎么打扮才好看。”

终于挑了块玉佩,给乌云珠挂上:“这样倒好。”

格根塔娜道:“妹妹原就生得俊,怎么着都好看呢。”众格格都说:“嫂子说得很是,我们都等着看妹妹长大了打扮起来呢。”

淑嘉忍着笑,只搂着女儿摇晃。乌云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拿我说笑,不理你们了。”

哄,这下又笑开了。

笑得正欢时,便有来禀事。

格格们止住了笑,格根塔娜也坐坐好,乌云珠玩着手上玉佩,都听着底下一声一声地汇报:“某处用冰若干、米若干、肉若干……”淑嘉听着畅春园里分配不差,且放了一回心,嘱咐道:“主子们现不宫中居住,宫中各处宫女、太监留下来本就辛苦,也不可苛扣了他们份子。”

留下来除了见不着主子,不太好出头之外,其实比出来住还舒服呢。不用伺候人,稍微摸点儿鱼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传话给宫里,叫他们仔细收拾打扫。”

“嗻。”

乌云珠仰头问:“额娘,咱们要回宫了?”

“对啊,再过一个月就回去了。”

“哦。”她也说不上喜欢住哪里不喜欢住哪里,反正这小姑奶奶住哪里都不会受亏。

日常事务吩咐完,该分发份子分发份子去了。下面就是要商讨拿主意了,比如“平王福晋递了牌子求见”。

大格格听到“额娘”一声轻笑:“我就知道她要来。”马上把眼睛垂到了膝盖上。大格格也知道平王福晋为什么要来。

说来这平王福晋还真是好命,多少八旗名门贵女求而不得好姻缘就落到了她头上。平王,又称克勤郡王,礼亲王代善系。代善,太祖努尔哈赤之元配佟佳氏所出,禇英因罪贬,代善就是事实上嫡长。整个大家族中,地位超然。逢亲贵站班,除皇子外,平王是站首位,简亲王还要其后。福晋同夫。

然而不知道是皇祖疏忽了还是怎么了,指婚时候只抬了曹佳氏一人,她娘家所有人都还包衣籍。这一小选,她是没有亲妹子了,可还有堂妹。再有,地球人都知道曹、李两家关系好,李家也有应选女孩子。先前传言十五福晋为密太妃来求过皇后,但是如今小选程序已经启动,头一拨李、曹两家女孩子都被选中了,平王福晋不管怎么着都是要进一回宫。

淑嘉还是允平王福晋所请,这也是正当要求。

第二天,太皇太后所居之集凤置里,就坐了各式福晋。包括皇子福晋、铁帽子王福晋、亲王福晋、郡王福晋还有未封爵皇帝他弟弟福晋,又有先帝之遗妃等,济济一堂,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还像是先帝日,人还是这么些人,事还是做着同样事。然而人心却变了,形势也变了。以前是存心讨好着当时皇太后,因为她人不靠谱,跟康熙求情却是很靠谱。

现么……老太太手里捏着块甜糕,与大家讨论着八卦,时不时咬上一口。一旁小宫女捧着茶,看她嚼啊嚼,差不多了把茶递过去给她喝——怕她噎着了。

裕王福晋正说:“两家孩子年纪不大不小,早也使得、晚也使得,只是要与礼部、钦天监磨牙。”说是要娶儿媳妇事儿。

简王福晋道:“你这是内侄女儿作媳妇,乐得你!”

太皇太后严肃地道:“光自己乐还不行,得想法子叫小两口儿过到一处去。”说完,有些伤感地低头又咬了一口甜糕。

小宫女眼巴巴地看着,等着数太皇太后腮帮子动了几下,然后好奉茶。

等啊等,咦?没等到!太皇太后腮帮子动都没动,脑袋却点了下去,手上甜糕也滑到了地毯上。她睡着了!

自皇后往下,因着太皇太后低沉语调一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老太太真能刹风景。慢半拍才想起来,顺治两任皇后,都是孝庄娘家晚辈,过得还都挺悲催。

愣完了神,太皇太后睡着了。

没旁说,把老太太扶回去躺下,大家撤吧!瞧老太太这样子,能管事情实有限,大家还是把招子放亮一点儿比较好。

正要走,淑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老祖宗方才是吃着东西吧?看看她嘴里是不是还有东西!”

两个小宫女配合,一个扶着老太太,一个小心地捏着她下颔。慢慢用力,打开,果然,里面还有一小块儿甜糕呢。这家伙要是含着睡了,不得把老太太给憋死!

七手八脚又小心翼翼地把她嘴里东西拿小勺儿给拨出来,然后轻轻拍醒她:“老祖宗,漱漱口。【虾米文学xiaienxe]床上歪着舒坦。”

老太太被拍醒了,又来了精神了,接着跟大家八卦:“还有谁家孩子要办喜事儿啦?”

众人:……

好容易从老太太那里逃了出来,众人心里都还打着小鼓,太皇太后就这样大家眼皮子底下睡着了。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够大家半年睡不好觉。此后,淑嘉就严令太皇太后身边宫女、太监:“看好老祖宗,不能再出这样事儿了。”

众太妃各回住处,福晋们就拥着皇后继续说话,有什么要求,还是求皇后比较靠谱一点儿。不过今天人多,有什么话还是等人少时候来说比较好,大家说无非就是:“亏得主子娘娘机警,不然今天可就要不好了。”

嘴里咬着点心睡着了,究竟是会被噎死还是会睡着睡着就吐出来,这一点待考,不过夸一夸皇后总是没错。淑嘉也笑纳了她们夸奖,你作戏,我看着,点不点破端看心情好不好、需不需要点破而已。

又说了好一阵儿话,众福晋才散了去。临走时候,三福晋还左右张望了一下——明知道四格格现正上课,还是寄希望于能够看到她。

第二天,平王福晋又递牌子请见。淑嘉知道有事儿,也不拦着,同样批准了她申请。

曹佳氏这回是真有点儿急了——曹寅、李煦被都察院给参了!宫里从来不缺跟红顶白戏码儿,雪中送炭活雷锋一般下场都比较惨,成本太高,做人就少。这要是让曹、李两家姑娘入了宫,再没个照应人……下场可想而知了。

曹佳氏因身份关系,说话也算是有份量了,她不像密太嫔还要多赔一点小心。只是现话说出来有些面上含羞而已——涉及到她出身——“原也不敢惊动主子娘娘,只是曹、李两家,两位老祖母年事已高,不知其归期……”

翻译一下:先帝两位乳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您给个面子,让她们能看着儿孙眼前儿。

淑惠一旁听着,心说:要求还真是多。

淑嘉笑道:“这个儿心里有数儿,放心,她们必能回家。”

曹佳氏听了这话,心里苦笑,还要谢恩。大选撂牌子表示你虽然不够入宫,素质还是不差,小选意思就是你条件不够好。小选要是免选,才表示你家比较牛。

淑嘉又殷殷嘱咐:“不要担心,我原就答应这丫头,”一指淑惠,“叫她们不用入宫伺候,不过眼下宫里差人手太多,一下子把你们两家都免选了,保不齐有眼红人说三道四,”叹了口气,“要是先帝日,这也不算什么事儿。谁叫他们近来亏空事儿我后头都听说了,再给他们招事儿,有人看不过眼参上一参,岂不麻烦?”

淑惠肚里偷笑,她也不太待见这两家人,谁也不喜欢一个会给自己招麻烦八竿子打不着“亲戚”。心说,姐姐这一手可真是够狠。她却不知道,想出这狠招是她那皇帝姐夫。

曹佳氏终于把苦笑挂了脸上:“已经有人参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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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设立原意就是为了纠劾百官,顺手再参一参权贵,应该说立意是好。不幸是,并不是所有御史所有时候都是正义,多时候,他们充当着党争打手角色。

明代,这种情况就很明显,到了清代,御史就苦逼了。要知道,清代与明代一个大不同就是少数民族政权,有很多事情是说不得。尤其少数民族弟兄维权意识越来越高涨现,说话你可要当心一点儿,皇帝家事好少提,因为提了也是白提,从来就没有哪个皇帝会鸟你。顺治要废皇后,你反对,还是照废。

如果你是汉官,参了旗人,哪怕你有理,放心,他也不会受到重判。还有,一定要记得不要让颇具联想功能朝廷联想到一些不好事情。“蛮”“夷”尤其是“胡”,好少提。敢说“清风不识字”你就完了!不要提到旗权!等等等等。

赵申乔很痛苦,他性格耿直,为人也清廉,但是这样道德模范通常会有一个毛病: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有丑恶现象怎么能够不说呢?

赵申乔有感于君“仁慈”,便觉得挖皇帝墙角人真不是东西!比如某些入京之后就四处跑门路贪官!

却说曹寅、李煦两家,是先帝周年之前入京,当时京中忙着这件大事,没多少人关注他们。胤礽与雍王都还算厚道,给他们两个安排了个比较先前位置。周年之后,还分别召见了他们,谈话中心思想是:“你们就首都安度晚年吧。”

曹寅上了年纪,又觉得这亏空被点了名面上颇不自,康熙去了还特别伤心,本身就病歪歪,一儿两女都有了不错归宿,上进心也淡了,连声应了。直说:“奴才惭愧,空活数十载,还要主子想法子给奴才还亏空,奴才真是没脸见主子了。”老泪纵横。

这样示弱让胤礽比较舒服,额外安慰了几句。

李煦这里情况又有不同,他苏州也是一方势力,一家子其实都是靠他支撑来。他不像曹寅,女儿嫁得极光彩,又识相把儿子送到京里补了差使,没有后顾之忧。李煦一被免职召回,他儿子也就被抹成了白板,内务府也没要他儿子。

不拼一拼,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李煦也哭,但是哭完了还添了一句:“奴才还想为主子效力。”

胤礽就不高兴了,你这老家伙江南过得够舒服了,还想继续从我口袋里拿钱来喂你?他没接这个茬儿。

接见结束之后,李煦虽然也从不同渠道收到了让他不要过于活跃通知,无奈迫于形势,他得找个进项。便不停地走关系,想重弄个差使来补贴家用。

好哇!你们就是因为亏空被召回京里,现南边儿李陈常还为你们擦屁股,现又不老实了!皇帝没声张,那是皇帝仁孝宽慈,看先帝面子上不动你们,你们还嫌祸害国家不够?

李煦送礼也是下了血本儿了,送都是值钱物件儿,赵申乔手控巡城御史,消息灵通,听得加生气——都是贵重东西,凭你李煦俸禄加上默许潜规则收入绝对买不起!

蛀虫!赵申乔愤怒了。

赵老大人办事从来都是认真细致,他参人,从来就没有参不倒。凡参人,比如你贪污,他能把你贪了几两银子都给挖出来,具体数字精确到“两”。老先生文学修养还好,数学也学得不错,写了一篇奇文,直接就递到了御前。

胤礽正头疼,福建泉州一带山匪被招安,可是永春、德化一带又兴起了一股“匪”。这匪规矩还不小,据上报就有两千多人。福建陆路提督蓝理上报时候还有所隐瞒,让胤礽火气上升。

看到赵申乔对于李煦奏报,胤礽因对国家大事不能轻率决断而憋出来怒火就上来了。不是没有敲打过李煦,让他老实过日子,他偏就不听!扯过一张纸来,胤礽写了个条子:“李陈常只管曹寅亏空,李煦事命内务府清算其亏空,着其赔完。”

允祺是个厚道人,接到条子傻了眼:“这是什么话儿说?要查一起查,怎么只查一个?不对,不是两个都不追究了么?这是怎么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