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了,清廷基本上可以视作一个不太规范股份制企业。【虾米文学xiaienxe]这种股份制未必就是写进公司章程里,却被大家潜意识地执行着,被客观条件限制着必须执行。

一方面,清代被后世称为中央集权封建制顶峰,皇帝一句话顶一万句,另一方面,皇帝这一万句话里,没有一句是“抄了五大臣家”。哪怕是史上以刚硬著称雍正,砍了跟老八混阿尔松阿,还得把这爵位给人钮祜禄家留着。

清代清洲世家很牛,胆子也很大。这种胆大不是体现说大话上,而是体现行动上。争未来皇后算什么?当时皇后都争过,虽然被太皇太后和皇帝给打败了。给皇帝、太子下套事儿,逼急了他们也干得出来。

京中适龄世家女孩儿近很忙,被嬷嬷们强化训练,被父母长辈叫去恶补各种知识。

见皇太后好会一点蒙语,老太太心思单纯,你别跟她来些弯绕。

皇帝喜欢规矩姑娘,一定要举止有礼。对了,书呢?功课要再拣起来才好。

皇太子意向未明不过看看太子妃,他大概就喜欢那样淑女。

太子妃是个和气人,一向规矩很好,你要当她容易糊弄那就错了!看她东宫站得那样稳,没两把刷子能有这片局面么?再说了,能忍着不把侄女召来当儿媳妇儿,这是一般女人能办得到么?她对太子淑女了,对你可不一定淑女!

至于太孙……等你中选之后再考虑吧,这事儿上头,他没有发言权。

康熙择后之后沉寂了几十年世家,终于太孙选妃事情上,准备爆发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大家都很忙。

石家很忙,他们家客流量好像增加了不少。

西鲁特氏看到这宾客盈门架式,再看看,每回总有人带小姑娘过来模样,可不会认为这些人是带女儿来给她孙子当媳妇。显然与前面风声有关系。石家也是兴盛,与这些世家比,还是略差一等,要让自家孙女跟这些人家女孩儿拼,西鲁特氏马上服气了。

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事情,还不如自己先退一步,得个好名声还能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西鲁特氏想通其中关窍,把儿媳、孙女叫过来一通训诫,然后又说:“哥儿们也渐大了,到了说亲年纪了。这些女孩子里头,你们也看着,这么多人,太孙哪能全娶了呢……”撂了牌子之后她们也是香饽饽。

石文炳是作出“不掺和”决定人,不但把儿子、孙子叫过来下令:“宫里还没明白着说呢,外面就这般热闹,不是什么好事儿。要安守本份才好。”

还把本家兄弟子侄都聚了来:“我们家能出一太子妃已是意外之喜,不可多生贪念才好。这事儿只是传出些风声,大挑还没开始,就行妄议,本臣子本份。遇着有人问,只推说不知道。”

次后下令,府中下人议不许议论此事,谁说了,必有重罚。

后来事态发展,让石家人觉得自己决定非常英明——京城,有点儿热闹过头了,安全不像当初太子挑媳妇儿时那样安静。阿米豆腐,挑太子妃那会儿,正碰上世家没有合适女孩子么。

与京城热闹相比,石家孙子满月酒就不够看了。

阿灵阿很忙,先是忙着后悔,闺女这回参选虽得了个十七福晋,可含金量比太孙元妃差得太多。皇帝也真是,十七阿哥才多大呢?这么急着指婚做什么?把我闺女先留中,到时候……对吧?

亏得他还有一个小儿女,他儿子阿尔松阿亦有一女,到下回大挑正其龄。要是自家至少有三个女孩子候选,选中机率岂不大?早知有这回事,应该想办法拖一回。

然后生气,靠!法喀家也有孙女儿。阿灵阿跟他哥哥法喀是几十年仇家,从小就不和,长大了越闹越凶。别看阿灵阿也算是贵族了,却有一项三姑六婆望而却步技能:造谣生事,散布流言蜚语。[1]

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越需要装门面时候他越打脸。法喀一系就因为这一技能存,被他弄得脸面全无,当然,他自己也被夺职。可他是承袭公爵,没多少又像小强一样活蹦乱跳地杀回了朝堂。

股份制害人啊!

接下来,阿灵阿就忙着安排。原本他是与八阿哥关系不坏,问题是八阿哥自己都萎了,亲外甥十阿哥也多有相劝,重要是:皇太子一系对他没有敌对表示了。为什么不上这条大船呢?

阿灵阿就吩咐妻子:“要过年了,你带着孩子们去看看十福晋。十阿哥额娘去得早,我这个做舅舅要多看顾他一点儿才好。对了,石家孙子满月酒,你带着几个丫头去见见世面。”

石家孙子,说就是观音保儿子了。要说阿灵阿家人到石家去“见世面”,听人都能笑抽掉。哪里是见世面呢?分明是带着人到石家去走夫人路线。石家热闹里,有此君一份功劳。

布置完这些,阿灵阿又开始琢磨,巴巴地给石府下贴子邀石文炳是有些掉价,还是让阿尔松阿跟富达礼见见面?

忙碌非止阿灵阿一家,他哥哥法喀那里也有想法,虽然法喀没袭爵,却也是十阿哥舅舅不是?自家女孩子混不到元妃、混个侧妃也行。孝昭皇后也是这么混过来不是么?可恨阿灵阿家分里也有年岁差不多呢。

佟国维对于这件事情不可能无动于衷,一个家族兴盛,离不开姻亲关系缔结。佟国维也是灵通,得了信儿之后还让人去把鄂伦岱叫了来通知一下:“宫里贵妃消息,宁寿宫已开始打量旗下女孩子了,太孙娶妃即。你阿玛去得早,你要担得起事来才好。”

鄂伦岱听了一噎:“叔,侄儿是混了点儿,也没到不关心这事儿份儿上呢。”

佟国维想生气,又忍了:“你跟你兄弟,头前有什么都先放下,这回是一大家子事儿,不要因为你们置气,误了族中前程。”这说是鄂伦岱同学经常性欺负法海同学。

鄂伦岱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接着,佟国维对于全家族资源进行了综合布置:“你回去,把家里女孩子都归拢一下儿,有好千万不能漏下!明年春天,贵妃宫里会出来几个到了年纪宫女,我已经定下来把她们接过来供奉了。”

鄂伦岱气鼓鼓地答应了,他再混也不过是拿法海出身作作文章,不像阿灵阿,拿没影儿事情诽谤亲哥哥:“成,我回去就罢。叔,您这是打算?”

佟国维捋须道:“今年要忙事情多着呢,宫里也不过是只起了个头儿,要紧事情还后面。现一口气把劲儿使完了,到后头就只好干瞪眼了。”

鄂伦岱不耐地道:“叔,您就跟我实话实说吧,您要干什么?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儿,要不然这力气使拧了,可就不好办了。”

佟国维沉吟了一下,看看鄂伦岱表情,只得说了个大概:“咱们家里先看个大概,不太出挑早给她们找退路,不要全押这一件事情上,免得耽误了孩子前程。”

意即,削减素质稍差些女孩子机会,补给种子选手。不管是带进宫里展示,还是放出好名声,都把力往一处使。

鄂伦岱应了,心说,要是后没我家丫头,我可不依。庆德同志说过了,太子妃身边儿明年也有放出来丫头呢,那比贵妃那里也不会差。

“还有,用心当差!一定要用心当差!”你以为一定是选女孩子么?那选是女孩儿爹、女孩儿家庭啊!

鄂伦岱翻了个白眼:“侄儿明白。”心说,隆科多可是被皇上罚了没多久呢,切。

其余府邸也差不多,男人们一头忙着朝政,一头琢磨着这门婚事。董鄂氏、瓜尔佳氏等自不必说,门第摆那里了,谦虚都觉得心虚。赫舍里氏也有想法,他们家是有女孩子,还不少,索尼子孙很多,枝繁叶茂,虽然女孩儿与上述几家比起来有点差距,也不甘心。【虾米文学xiaienxe]族中男子纷纷讨论,是不是派人给东宫透个话儿呢?

婚姻二字,从存开始,其释意就是男女双方父亲。这一回,真是男人比女人还忙。忙着朝上表现自己,忙着朝下勾心斗角,还要忙着借娱乐拉近感情。

众候选人石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也没被拒之后,又被一条闻惊得重布置:宫里又添编外评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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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进入腊月,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股喜庆之气,十八阿哥夭折,仿佛已经是上辈子事情了。本来么,十八阿哥死,与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什么关系。哪怕是宫里,哭丧着脸也不过是给皇帝看一看而已。

经过了圣寿节,这难过心情就顺理成章地过去了。即使康熙自己身上,十八阿哥夭折留下后遗症,多是因为那会儿伤心,闹得身体有些不适,又没有得到及时休息,直到十一月末才算是缓过气来。

随着皇帝“大安”,宫中人心愈发活泛了。又有几位远嫁蒙古公主也打了报告回来过年,不但自己回来,还把丈夫儿女能打包一同打包了来。公主们虽然外嫁,京中也是留有府邸以便返京时候可以居住,打包起人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此外,蒙古诸部之王公贝勒台吉,即使没娶了公主、郡主,也要过来“朝贺”。京里彻底热闹了起来。

这份子热闹里面,康熙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看到了满堂欢笑,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敏妃所出之皇十五女,亦即十三阿哥、八公主同胞妹,排序当为十公主那个女儿,到了该出嫁年龄了。

十公主,生于康熙三十年正月初六,过了年该十九岁了。今年都十八了,是该嫁了。皇家婚嫁,事到临头才决定少,多半提前几年就开始思虑婚配情况。十公主事情也不例外,这几年虽然朝中破事多,康熙也没误了给这个女儿想个归宿。

眼下蒙古来朝,十八阿哥事儿又忘得差不多了,老爷子决定:干脆趁女婿也来了,把这定儿正式给它敲定了!

于是,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康熙颁旨:十公主号和硕敦恪公主,下嫁科尔沁台吉多尔济。

康熙大约就是那种人:我可以做,你不行。太子推迟了十五阿哥婚期,得到了康熙赞同。如果他敢十八阿哥刚死没多久就催着十五阿哥结婚试试!可康熙自己就能这样办。

公主额驸都京,京里还聚了那么多亲戚朋友,都省了再特意发喜帖邀请了。此时京中蒙古尊贵们密集程度大约只有皇帝、太子结婚时能比了,十公主婚事称得上是盛大了。

十公主生母早逝,为她忙碌便是佟妃,宫妃、福晋们也过来凑一凑热闹,出嫁了公主们得空也过来看看这个妹妹。十公主住处也就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公主们陪着皇太后、宫妃说完了话,也乐得上妹妹这里凑一凑。敦恪嫁后,大家就都是邻居了,敦睦邻里也是必须,还可表示自己友爱之情。她们话题就围绕着蒙古生活。

三公主道:“那里听着说是苦点儿,可到了咱们这份儿上,却也差不到哪里。”端静公主女儿将嫁弘晰,与娘家联系紧,底气也足了些——其实,她性子却是诸公主里软一个。

此话一出,便得二公主荣宪之附和:“嫁出去也是天宽地阔,只要你自己站得稳,”压低了声音,“那里也是一块好地方。”荣宪公主旗地是协助其夫乌尔衮治理旗地。

四公主恪靖点头:“就是这个话,什么远嫁近嫁,端看你自己。”则为康熙诸女中性刚强一个,她生母只是贵人,姨母却是宜妃郭络罗氏。此女远嫁喀尔喀,远离父母亲人却把她性格磨炼得为坚韧。旗地,她地位比谁都高,号为“海蚌公主”,有参政、议政之意。[2]

八公主温恪乃是敦恪胞姐,日子过得也算不错,也是从旁开解。众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努力劝慰将嫁妹妹,未来生活没这么糟。

十公主道:“我们姐妹,除了去了五公主,谁又不是嫁蒙古?我有什么好不满呢?”说起来,还是嫁蒙古活得长一点,“不过是为着远离父母不能膝下孝而伤感罢了。”

这话是说过众公主心坎儿里去了,公主里头,除了三公主这性子软些,旁人多少都还能参与到当地政事里头呢,比京里确实是风光不少。唯二担心不过是:一、京中父母兄弟,二、自家儿女前程。

公主儿子肯定能袭爵,不然清廷干嘛嫁公主过去?难是女儿归宿,草原上地位高些男子,很多都被宫里盯上了,不下嫁个公主也要配个郡主、县主一类,这才有众公主把眼睛放到侄子们身上。说是担心草原不如京中繁华,也是真话,也是为女儿担心呢。

话匣子一开始,大家瞬间有了共同语言,又有知道太孙妃甄选开始了,马上就含蓄地八卦了起来。

这其中,荣宪公主为热心,她现有一子一女,儿子琳布,显然就是未来巴林部扎萨克多罗郡王,这一个女儿就让她愁上了。荣宪公主之女博尔济吉特氏,生于康熙三十五年,今年十三了,该寻个婆家了。

公主草原上有特权,公主女儿就不行了,还是嫁到京里比较好。

公主们热心八卦了半天,加频繁地往宁寿宫等处跑,到底是协理政务人,没几天,她们就回过味儿来了:这太孙妃大概是要从满洲里出。

这不,除了开头几天,皇太后与孙女们联络感情,接下来,她老人家那不拐弯话里就表示了:“你们也都长大了,帮我看看这些丫头有没有好。”当初淑慧公主和端敏公主还看过太子妃呢,皇太后路数,真是千年不变。

荣宪公主早回过神来,这个是没指望了,那就退而求其次,能给女儿寻个京中王公也不错。荣宪公主谦虚地一面应下了皇太后话:“我们也是年轻没眼力见儿,跟着老祖宗看看热闹罢了。”

心里却盘算着,这个不成,还有旁人。面上分毫不露,只想着趁机把女儿多带进来皇太后、皇帝面前亮一亮相。当然,自家也要心侍奉长辈,以加重份量才好。

皇太后很高兴,能够帮忙人又添了一个,热闹了。

却不知,京中大族却抱怨:本来对付几个顶头上司各不相同嗜好就已经够头疼了,怎么又凭空杀出个编外考官来?

康熙家公主,很有几个不是善茬儿。她们没有决定权,但是发言权还是有,万一说句什么不好,那就够你受了。她们自己还有女儿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两个心大抽风?

直到正月里,大家才看出来了,公主们女儿不考虑范围内。于是公主们根本就是来和稀泥,谁都不得罪,完全以皇太后意见为意见。大家这才又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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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热闹很传到了东宫耳朵里,这方面,康熙消息还未必如东宫灵通呢。太子妃娘家处被人围观状态下,太子妃想不知道都难,她知道了,皇太子也就知道了。

听着老婆戏称:“将娶儿媳妇人再没有我这般清闲了,弘晰一应事儿俱有礼部、内务府张罗,弘旦媳妇儿都不用我来管。”

胤礽一阵阵地郁闷:“我应该早些放话给法保。”

皇太子这里也接到了法保递过来话,索额图死了,他儿子得守孝,官职没了,关起门儿念经呢。法保也是个神奇人,屡次被康熙责以“懒惰”不肯心办差,但是他又屡次被康熙削平了之后再刻个二五八万接着当牌打。

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懒惰”,懒惰好啊,不能老实本份就懒惰一点嘛,至少不会生事。

但是受家族公议支配,法保也只能勤劳一回了。

胤礽很无语:“我儿子要娶媳妇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法保神秘地道:“宁寿接连叫诰命们带着女孩子们入宫是为了什么?您不知道,平常诰命请安,都是独个儿,只有这样时候,皇太后才会说:把你们家里女孩子叫过来玩。”

胤礽痛苦地扭过了脸,索额图真是他们家聪明人了,换了索额图这会儿已经知道自己意思了。他只好直白地告诉法保:“不要动这些歪心思!”

听了淑嘉话就跟她抱怨:“一个一个,见利就上。”

淑嘉道:“也是人之常情——他们家真没合适女孩子了?”

“要是有,你宁寿宫里早看见了。要是有,我早就能听说了。不说他们了,不知道乌云珠醒了没有?[3]”

“你不去听政了?”

两人面前一直睡着小丫头也适时地发出哼唧声,淑嘉笑道:“我看叫她小猪倒很恰当!”

胤礽已经俯身去抱女儿了:“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女儿呢?”我闺女多乖多可爱啊!

“你成孝女了。”

胤礽刚要反驳,又了悟,抱着闺女,左右躲着她挠他下巴手,歪头道:“我算是明白外头怎么这么热闹了,”谁不疼自己闺女啊,“咝——”

淑嘉伸出抓住了女儿小爪子,仔细看了看她指甲:“又长长了。正月里不能动刀剪。”小婴儿指甲薄,用巧了角度,挠起人来真是利器。

“这要挠着了她自己可怎么是好?”胤礽凑过来一起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