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新军大营

冬天黑的早,刚刚七点多就已经像是深夜了,大营西北角的大礼室,新装的电灯照的通明,二十几名排长级以上的军官正在听课。这里是新办的军官养成班,所有军官都要参加培训。旁边的几间屋子也没闲着,芜湖小学的先生正在教普通士兵识字,给他们扫盲。

高铭站在讲堂上口沫四溅,把止戈为武讲的引经据典,只是下面的人交头接耳仿佛当他不存在。

也难怪这些军官们不爱听,这些人大部分是陆军中学毕业的,还有几个曾经留过洋,深感西洋、东洋科技、军事日新月异,这些老祖宗的陈谷子烂芝麻,他们压根就不信!如果用左传、孙子兵法能打败洋人,那还买那么多的洋枪洋炮做什么?

高铭讲到兴头上,慷慨激昂的声音震的粉笔灰四溅,奈何对牛弹琴,牛不入耳!

陆凯坐在最后一排,屁股还在自己的椅子上,脖子却已经伸到了旁边,碰碰旁边的方清雨道:“老方,听说你上次在刑场尿裤子了,有这事儿没有?”

方清雨被人揭了短,脸绷的像死了老子娘的孝子:“小子,你要是犯到我手里,到了军法处,我看你尿不尿裤子!”

高铭站在上面眉头轻蹙,陆凯坐的样子像是被抽掉脊梁骨的死蛇烂鳝,哪里还有半点军官的庄重?

“陆凯,我虽然不是你们的上官,但是我好歹也有把子年龄,站在这里给你们讲课,纵然讲的不好,你多少也要懂些尊老的道理吧?”高铭用手指关节敲着讲台冷着脸道。

陆凯嬉皮笑脸的站了起来,猛然一个立正敬礼,把大家吓了一跳,然后是哄堂大笑。

“高教官,您讲的太好了!我是听到高潮处,才忍不住和同袍们交流心得!”陆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把大家逗笑了。

高铭没好气的道:“坐下吧!”

陆凯还是站的笔直,只是脸上又浮现出了惯常的惫懒笑容:“高教官,您是共进会的革命前辈了,别光动嘴皮子,来点真格的,带咱们兄弟杀过长江去,灭了北洋六镇,直捣北京城那才过瘾啊!”

“对啊,是骡子是马也得拉出去遛遛!”

“天天憋在大营里,白天操练晚上听课,板凳把卵蛋都磨掉皮了!该打一仗了!咱安徽革命党也该涨涨脸了不是?高教官,你和都督说说!”

礼堂里顿时沸腾起来,像是一群炸了窝的鸭子七嘴八舌,听的高铭头都疼了。

“啪!”

板擦重重的拍在讲台上,高铭厉声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这是军官养成班,不是乡下的大集!你们都是革命军的军官,有没有点纪律性了!”

看见高铭真的发火了,军官们才嘻嘻哈哈的又坐了下来,但是依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只有方清雨和邝海山两人一直绷着脸严襟危坐,目不斜视。

突然,屋子里寂静了起来,正在打闹的军官们一个个坐的笔直,还拿起本子装出做笔记的样子。

高铭回头一看,只见柴东亮一身戎装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

“都督!”

柴东亮朝高铭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板着脸道:“继续啊,你们刚才不是挺热闹的?让我也听听你们的高论!”

礼堂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刻意的回避柴东亮犀利的眼神。

柴东亮见下面都肃静了下来,轻声道:“老夫子,今天的课先不讲了吧,咱们也听听他们的想法!”

高铭合上书本,点了点头坐下。

“说说吧,让我听听你们的高论?”柴东亮平静的问道。

军官们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接腔。

柴东亮点了根烟坐下,然后把烟盒拍在书桌上:“会抽的自己拿!”

陆凯毫不客气的抽出三支,给邝海山扔了一支,又嬉笑着递给方清雨一根:“老方,万一哪天兄弟落难了,犯到了你老哥的手里,看在今天这根烟的面子上,军棍也要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啊!”

方清雨紧绷的脸也有了一丝笑意,接过来点燃。

散了一圈烟,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融洽起来,只是烟雾弥漫,高铭打开窗子,清冷的空气吹散了烟气,也让大家精神了起来。

“既然你们不说,老夫子,你就和他们讲讲你的经历!让他们知道,这大清是怎么被一步一步推翻的!”柴东亮翘着二郎腿抽着烟道。

高铭突然老脸一红,似乎是想起什么糗事。

“讲讲吧!”

“对,高教官,讲给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