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薛定威时,萧弈垂下眼尾,凝视她。

雨水打湿了小姑娘的黛青鬓发。

贴在白嫩嫩的面颊上,令他生出把那缕鬓发别到她耳后的冲动。

手痒得很呐。

他慢慢伸出手,将小姑娘的鬓发别到耳后。

修长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小耳朵……

南宝衣沉声:“二哥哥,你怎么看?”

“又白又嫩,还很软。”

萧弈如实回答。

南宝衣不可思议地仰头看他。

总觉得她和权臣大人说话,时常牛头不对马嘴,因此无法碰撞出激烈的思想火花。

她正儿八经道:“我想,薛定威和卫国皇族宗妇,都犯下了罪过。但,他们并没有资格制裁彼此。”

柏道上,那位卫国皇太后还在辱骂薛定威。

薛定威冷笑:“我与她真心相爱,我愿意为她遍燃烽火,我愿意为她战场厮杀。她昏睡前叮嘱我不可再生杀孽,于是我十年未曾征伐!我们的爱沉重如斯,你们根本就不懂!”

“真心相爱?”

又一盏灯笼,于黑夜中亮起。

雨声潇潇。

魏剑南背负长刀,缓步走向柏道:“薛大都督,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薛定威盯着他。

过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他才阴沉着脸,“卫南,没想到你还活着。”

魏剑南——或者该称呼他卫南,笑容轻慢。

他的目光落在薛定威怀中。

朝思暮想了十年的娇妻,就睡在那里,生死不知。

他的眼圈微微泛红。

他沉声:“卫姬,根本不曾爱过你。”

“一派胡言!”

薛定威厉声:“她替我包扎伤口,教我读书习字,还叮嘱我不可再生杀孽,卫姬是在意我的!她嫁给你,只因为家族使命,她逃无可逃!”

面对薛定威的歇斯底里,魏剑南十分平静。

他道:“我与卫姬一起长大,她在宫中被欺负时,是我帮她欺负回去的。甚至就连那场婚礼,也是我向先帝求来的。而她告诉我,她有个朋友,是蜀郡的士兵,姓薛,她唤他薛大哥。

“当时年少,我想着,那位薛大哥,定然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才会令她不辞辛苦,常常带着笔墨纸砚,去教他读书习字。我甚至,鼓励她和那位薛大哥多加来往。

“可是……”

卫南突然自嘲大笑。

雨水淅沥。

他脸上淋淋漓漓全是水痕,却不知是雨水,还是他的眼泪。

他从怀里取出半面铜镜,姿态极尽爱惜和小心翼翼。

十年了,铜镜陈旧,边缘已经泛出铜绿。

“薛定威,那年你率领军队攻打蜀郡,我上战场前,卫姬取出我们大婚时的铜镜摔做两半,她与我各执一半,约定若是将来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哪怕经年之后认不出彼此的容貌,也可凭借这半面铜镜相认……”

薛定威盯着铜镜。

苍老的面容逐渐仓惶。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攻入卫国皇宫,找到卫姬时,她抱着半面铜镜。

如今那铜镜依旧好好藏在她怀里。

原来……

这是她与卫南相认的信物吗?

那么他算什么?

他薛定威,算什么?

卫南一步步走向卫姬。

“卫姬……”

他轻唤着爱妻的名字。

指尖带着颤抖,伸向卫姬的脸——

“别碰她!”

薛定威怒喝。

卫南抬起血红的双眸。

他取下背负的长刀,“我找了她十年,整整十年!今夜谁敢阻我,我便杀谁!”

长刀携着冷厉寒芒,横扫而出!

薛定威抱着卫姬,迅速退后。

刚站定,却听见怀里传出一声哀婉叹息。

薛定威猛然低头。

那病弱的美人,正缓缓睁开眼帘。

刹那的风华,不像是病愈,更像是回光返照。

卫姬颤颤站在地上。

她从怀里取出半面铜镜。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火把的光亮里,她美得惊心动魄。

她朝卫南露出婉约的笑容,抬手腼腆地抿了抿鬓发。

她手执铜镜,一步步走向卫南。

裙裾摇曳,尽管病弱,她却依旧努力走出端方妍丽的步态。

她注视着卫南,嗓音有些哑:“迟到十年,卫郎莫要怪我……”

卫南的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他缓缓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