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甚至早晚时微风吹来,还多了一丝的寒意。

临淄城,愈发热闹。

尤其进入下半年,秋收后百姓一年几乎忙完,都出来逛一逛,采买年关的年货,也为孩子准备一两件过年的新衣。

即便距离年关还有些时间,城内市集愈发热闹起来。

相比于百姓的热闹,临淄城城内段九真的府邸,却有些清冷。

段家的跟在徐州,所以段家大部分人都在徐州的,不曾北上到临淄来生活。然而平日里,段九真的府邸,一向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很多人拜访。

毕竟段九真是监察司之主,执掌一部。即便他在朝中,不负责具体的政务。可监察地方一事,就等于给地方官的头顶,悬挂了一柄利剑。

等于说,他段九真年纪虽大,虽说没有兵权之类的,却随时可以给官员造成影响,所以许多的人巴结着,希望搞好关系。

近日,自会稽郡传回的消息,说是章安县地方上的监察司人员,和地方的官、商勾结,陷害县令龙鹰,导致龙鹰下狱。以至于章安县的监察司一应人员,直接被王奇全部砍了脑袋。

至于会稽郡的监察司官员,也被处理了一批。

消息传开,顿时引起波澜。

许多人都知道监察司风波将起,所以来拜访段九真的人一下少了,门可罗雀。

书房中,段九真正在看书。

他已经很苍老,两鬓早已经是雪白,头发稀疏,脸上布满了老年斑。一双眼睛,更挂着浓浓的眼袋,他虽说睁开了眼睛看书,可是在外人看来,眼睛都快眯起,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段九真慢悠悠看书,好半响后,才又翻一页书籍。

“砰!砰!!”

敲门声,自书房外传来。

段九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吩咐道:“进来。”

房门嘎吱被推开,一个青年进入。青年名叫段器成,是段九真的嫡长孙,二十出头的年纪,儒雅俊朗,此刻眼中却有一丝的惊慌失措。

段器成道:“祖父!”

段九真缓缓搁下书籍,问道:“什么事?”

段器成慌张道:“祖父,外面传来消息,说齐王的车驾,即将返回王都。估摸着,很快就会回到王宫。咱们监察司在章安县,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您还怎么稳得住?到时候,齐王肯定要问罪于您的。”

段九真眼眸一睁,刹那间,眸子瞪大,眼中掠过一道厉色。

旋即,段九真恢复平静,缓缓道:“记清楚,监察司从来不是咱们段家的,是齐王的。至于这次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好事。老夫,早就想退下来。这一次齐王回来,老夫前往觐见,引咎辞职。毕竟发生了章安县的事,有辞职的理由。”

“这怎么行呢?”

段器成一听,顿时慌乱了起来。

他脸上更有一抹焦虑,祖父执掌监察司,虽说比不得什么户部、吏部、兵部这样的实权部门,实际上,监察司地位相当特殊的,是监察地方。

段九真道:“有什么不行呢?”

段器成急切道:“祖父一旦辞官后,咱们段家在朝中,就没了影响力。这对段家来说,是极大的影响。”

段九真说道:“能有什么影响?段家要做什么大事吗?”

“这……”

段器成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跺了跺脚,说道:“祖父,您明白孙儿的意思。我段家不进则退,一旦退了,段家就不可能成为齐国豪门。所以祖父在监察司任职,对咱们段家有极大的好处。”

段九真搁下手中的书籍,拢了拢衣衫,说道:“德不配位,最终还得是自己受累。老夫刚襄助齐王时,的确斗志满满,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奔波,监察地方稳定。”

“毫不客气的说,齐国的稳定,有老夫的一份功劳。”

“如今老夫老了,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管这么多事情。人在外面跑一天,回到家要休息个三五天,才能恢复过来。”

“再者,监察司的许多人,因为队伍越发的庞大,各地的人已经渐渐不受控制。地方上的人,渐渐都有各自的想法。”

“除此外,监察司要处置人,就是得罪人的事情。”

“等于说,监察司之主,就是齐王的孤臣,不能和朝臣结交。如果段家只有老夫一人,那倒也是无妨,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情况不是这样的。”

“昔日,不曾考虑过你的仕途,老夫能一往无前,不顾一切的去处理地方上情况。如今,必须要考虑啊。老夫膝下的儿子,没有一个成才的。”

“一旦老夫死了,你能直接支撑门户吗?”

“你支撑不了。”

“到时候,你会被老夫得罪的人,群起而攻之,你这小小年纪扛不住,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反抗。所以如今,老夫以退为进,保全你的安全。”

段九真说道:“你以后,不需要再进入监察司任职,走其他的部门吧。这一事情,老夫会向齐王求一个恩旨,让你直接入仕为官。老夫有微薄功劳,齐王仁德,会准许的。”

“不!”

段器成摇了摇头。

段器成道:“祖父,您想得太多了。因为您顾虑太多,才是这样。孙儿知道您的能耐,您如果真的要整顿监察司,即便人没有去地方上,也能办到。”

“祖父不曾这么做,是因为祖父您,是担心给孙儿树敌,担心给段家树敌。所谓精力不足,不过是您的托词罢了。”

“祖父,您其实不必管孙儿。”

“只要是祖父在,监察司就没有问题。祖父您再安排我进入监察司,我们段家掌握监察司,一直可以风风光光的。”

段器成道:“我们段家,可以一直是殿下手中的利剑。”

段九真捋着颌下的胡须,自嘲一笑,说道:“都说了很多遍,监察司不是我们段家的,是殿下的,是齐王的,是齐国的。”

“你要进入监察司,没有殿下准许,绝不可能。”

“老夫,不可能以权谋私。”

“所以你的想法大错特错,你也不可再有监察司是我段家的想法。你要记住一点,所有的一切,都是殿下给予的。如果这一点都不明白,你别踏入仕途。”

段九真语气渐渐严厉,说道:“年轻是本钱,可恰恰因为年轻,容易无知,容易自大,更容易莽撞行事。人不能因为年轻,就任由自己长一副猪脑子。”

段器成道:“祖父,孙儿就是要进入监察司。祖父是监察司第一任执政官,孙儿未来一定会执掌监察司,一定会重现祖父的辉煌。”

段九真道:“有这个斗志和想法,是不错。”

段器成道:“孙儿,一定要进入。”

段九真盯着段器成,他久久不说话,迟疑半响后,才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是!”

段器成斩钉截铁回答。

段九真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老夫会让你进入监察司,但所有的一切,需要靠你自己。老夫,不会帮衬你半点。”

段器成道:“祖父还是要准备辞官吗?”

段九真道:“这是必须走的一步。”

段器成心下默然,这一事情,他根本阻拦不了。毕竟段九真决定的事情,他一个小辈阻拦不了,也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