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卫玠等人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离别那日,魏兴郡的百姓倾城来送,巍然壮观。那场面真的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咳,开玩笑。

不少百姓都准备了东西,希望卫玠能够带上,毕竟山高路远,总是很难让人放心。

卫玠也没推辞,这种时候不收,反倒是会伤了送东西的人的心。

而且,魏兴郡民风淳朴,送东西从不流行华而不实,他们大多送给卫玠的都是很实用又不昂贵的物品,好比放得住的干粮、土仪什么的,妥帖又窝心。

郡守府的婢子们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不是卫玠不带她们回京,而是她们大多都有家人在魏兴郡,或者已经在魏兴郡成家,故土难离,只能依依惜别了美如画的卫玠。并纷纷在心里安慰自己,等老了,这也能当做一桩故事讲给儿孙辈听——为了你们,祖母我可是放弃了那么好看的人呢。

为了耍帅,卫玠在走出魏兴郡时,特意换了身丰神俊逸的骑装,骑在四肢健壮的军马之上,一点点走入了阳光里,只留下了一个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卓尔不群的背影。

齐声阵阵的“卫郎”,如山呼,似海啸,成为了一代又一代人永远的回忆。

年少才非洗马才,珠光碎后玉光埋。江南第一风流者,无复羊车过旧街。——《卫玠台》,宋杨备。

“好可怕。”卫璪心有戚戚的和武贤法师咬耳朵,“魏兴郡人少都是这般模样了,回到京城该是何等的光景?”

“你多虑了,”武贤法师撇了一眼自家兄长,“咱们能不能安全回到洛京还在两说之间。”

“!!!”卫璪吓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妹妹在吓唬他,他壮大了胆子,声音却依旧有点底气不足,“你肯定是在骗我,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武贤法师无所谓的耸耸肩,在一抽马鞭跑到前面之前,给卫璪留下一句:“爱信不信。”

然后,卫璪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对他如寒冬腊月般冷酷的妹妹,去给他人比花娇的弟弟送温暖了,二月春风轻轻拂面的那种温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得到的待遇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果然是远香近臭吗,叹。

拓跋六修在一边默默看着,很想安慰自家大舅子,根本没这回事儿,无论卫玠在不在武贤法师身边,她都一直很喜欢他。至于你……你要是远了,说不定武贤法师还真的会高兴一下,只要你别再回来。

卫璪给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拓跋六修一个鼻音“哼”,然后也走了。

拓跋六修:“……”你知道全家目前只有我还会因为求认可,而友善的对待你吗?

石勒拍了拍拓跋六修的肩,他理解他,作为食物链的低端,他俩还有得磨呢。

武贤法师没吓唬卫璪,她真的只是出于兄妹情在提醒他。这一趟回京之路,注定是没办法平静的。不敢比九九八十一的西天取经吧,但也可以凑够八十难了,只比取经的难度少那么一个妖怪而已,而且他们还没有可以请来漫天诸佛的挂比孙大圣。

只劫囚这一项活动,就让疲于应对的众人应付到了麻木。

一个月后。

挡在车队前的是又一批的杀手,磨磨蹭蹭,眼神犹疑,一看就很业余。卫玠坐在马车里,收起书画卷轴,业务特别熟练的问了句:“他们要劫囚,还是要杀囚?”

“劫。”

“哦。”一个音结束对话。

劫就劫呗,赶紧着弄,完了好上路,不要影响下一批来劫(送)囚(死)的盆友,好伐?只这一趟,卫玠觉得他差不多就把还在江湖中行走的百分之八十的游侠儿都见遍了。有来劫囚的,也有来帮忙的,还有……单纯来看热闹的,到底是看打架还是看人,不太好说。

多灾多难的上京路,在如今终于艰难走到了司州地界的时候,依旧是那么“精彩纷呈”。

司州是洛阳所在的州府,一共有十二个郡,都可以算得上是天子脚下,最起码司州上下都是这么说自己的。本应该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哪怕装也该装出个样子。但现实却与理想相互违背的厉害。

越靠近京城,此行越是艰辛,几乎到了一步一停的夸张地步。敌人就像是灯蛾扑火般,一*悍不畏死的朝着这支进京队伍蜂拥而上,已经无所谓暴露不暴露了,干脆就是摆出了“不说话,埋头干”的架势。仿佛对于这些敌人来说,哪怕弄不死人,多耽误一下队伍的进程也是好的。

卫玠和王济被分别安排在了外表相同的不同马车里,这样的马车还有很多,将队伍里的重要人物都保护的密不透风,包括几个身为政治犯的胡人将领。

反倒是真正的囚车里,那几个与胡人身形相仿、披头散发挡住脸的“囚犯”,与胡人首领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是最后的劫囚保障,纵使有人能够突破外围的层层防护,得到的也不过是所救之人的一刀封喉。

这些都是在路上见招拆招一点点准备起来的手段,连王济和拓跋六修都没想到敌人会如此丧心病狂,穷追不舍的一刻都不肯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