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卫玠不知道司马衷什么时候还这么听杨继后的话了。

司马衷继续一字一顿的学话给卫玠:“我母后去世前,拉着我和南风的手说,要我们相互扶持,夫妻一场,要风雨同舟,才能其利断金。最忌讳大难临头各自飞。”

“……”原来是元后。但是你醒醒啊亲,元后的意思明明是在告诫贾南风老实点,不是让你也听从啊。是个婆婆都会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双标的好吗?你拿你娘要求儿媳妇的标准要求自己是要闹哪样啊?就贾南风做的这些事,够你母后被气活十几次了。

不过,如果太子只是因为元后的话而想保下贾南风,反而更好解决。

卫玠朝拓跋六修隐晦的看了一眼,拓跋六修此时正恢复警惕的模样,像是警犬一样保护在卫玠身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知道有影卫藏在暗处的那一刻,拓跋六修就神经紧绷了起来,并为自己以前的粗心大意而懊恼。他怎么能因为这里是卫家就放松了警惕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明面上,卫玠还要对司马衷装为难:“这样啊?先后说的也对。若夫妻双方因为一方有错,就要休掉,而不愿意共同面对,这样又怎么对呢?”

“是啊,是啊,南风不是别人,是我的娘子,我要保护她。”司马衷激动的拉起了卫玠的手,觉得再没有比仙人更了解他想法的人了。

“可她也害死了您的孩子,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所以我才会左右为难。”司马衷偶尔也是能说对一二成语的,就像是小孩子也会语出惊人一样。只不过小孩子说成语会被表扬,司马衷这么大个人了只能偶尔用处成语,便经常遭到别人的耻笑。

“唔,不如您去问问陛下吧?”卫玠假装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拍手道,“我遇到为难的问题,就总会找阿爹、阿翁拿主意。”

“就是父皇要废了南风。”司马衷皱眉,给了卫玠一脸“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的无奈。

“……”真正不懂的是你啊,殿下。卫玠硬着头皮开始胡诌,“那是陛下没有听到您说的话啊。陛下只想到了其中一面,您可以去告诉他另一面,让他权衡一下。陛下那么聪明,他衡量的结果,不就是最正确的答案吗?”

“啊!还是小娘你聪明!”要说司马衷好糊弄,也是真的好糊弄。

晋武帝在听到这一日的报告好,也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他觉得卫家果然还是忠心的,家教好,从小小年纪的卫玠身上就能看出来。

有事就是应该找家长嘛!

司马衷回来后,也果然求见了晋武帝,把话都说了个一清二楚。晋武帝为了满足儿子,很是努力的演了一番苦恼的戏,最后安抚的对他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给朕一些时间,再想想看吧。”

“父皇英明。”司马衷见父皇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很认真,便也就放心,不再担忧了,反正父皇总能两害较其轻的。

他开开心心的回了东宫,开开心心的入睡,开开心心的“梦”到了他阿娘。

暖阁的板棂窗下,学着太后衣着朴素的杨元后,正在一边哼着婉转小调,一边低头给丈夫、儿子缝制着贴身衣物。杨元后女工娴熟,哪怕贵为皇后也没放下这个技能,很喜欢给丈夫、儿子亲自做些贴己的物件,一针一线皆要出自于她的手。

司马衷傻愣愣的看着融光中的母后,反而有些不敢上前,生怕把这幅他觉得最美的景色破坏掉。

杨元后却没有顾忌,她抬头,仿若佛堂中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金身螺髻,玉毫绀目,她问司马衷:“怎么眼眶红红的站在那里?是有人给我儿委屈受了吗?不怕啊,母后帮你讨回公道!”

有时候就是这样,没人问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人问了,眼泪便会决堤,再也止不住了。

司马衷一下子就扑到了杨元后的怀里,嚎啕大哭,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把他这些年的思念与难过一并宣泄了出来。杨继后待他不好,他其实知道;贾南风嫌他笨,他也知道;赵夫人打着他母后表妹的名义,总想利用他,他还是知道……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们也会对他笑,给他糖,是他唯一的亲人。

“是母后相岔了,当年不该那么武断的教导你。家人很重要,但家人有时候并不是以血脉为准的,有些人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司马衷抬头看着他母后,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贾南风待你好,还是嵇绍待你好?”

“延祖。”司马衷回答的抽抽搭搭,却十分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是了。”杨元后抚摸着司马衷的额头,极尽温柔,“对你好的,才是家人。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有些人不顾你的意思,逼着你学习,这是为了你好。但有些人不顾你意愿,让你受尽委屈,却只是为了成全他们自己,这又怎么能是家人呢?”

杨元后为太子细细分说了一整晚。

待第二日黎明破晓,司马衷从梦中醒来时,便是又哭又笑,吓坏了得到消息的晋武帝。而等晋武帝赶来后问怎么了,司马衷却只是摇摇头说:“儿臣做了个梦。”

“噩梦吗?别怕。”

“不,是美梦。”他终于从那个困住他多年的、对母后的梦魇誓言里解脱了出来,不用再忍耐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他只对家人好!